卫南叙抬起头,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对方脸色惨白,面颊略有凹陷,下巴上还有细密的胡渣,状态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卫南叙想,这个男人,并不想帮他。
“你看,你长得也非常讨喜。”男人摆弄着手里的笔,“年纪小、长相文静,把脸上这些收拾干净,少年法庭会心软的。”
他不喜欢对方这种默认他是犯罪者的消极态度,更不喜欢这种轻蔑的表达方式。
“你已经默认我有罪了不是么。”卫南叙陈述着这个事实。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盯着卫南叙的脸,看了一段时间。
卫南叙并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但是他不喜欢现在的状态,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烦躁,高烧使他的眼压过高酸涩胀痛,“你既然是我的律师,为什么不先把我当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卫南叙把手重重往桌上一击,原本皮开肉绽的掌心顿时渗出了血,把浅色的桌子染红,“我被性侵了不是吗?这点你的案情报告里写的明明白白,那么,为什么你不把我当做一个受害者来做这场辩护?”
男人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圆脸警察开门探头过来打断了他们,“怎么了?他不老实?”
“快低头。”男人轻声嘱咐,随即转头对警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边握住了卫南叙的手,“没事没事,我正在做案情回顾,他有点害怕,正安抚情绪呢。”
警察点点头,“哦,动作小点儿。”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男人压在他手上的手既干燥又温暖,是跟那张脸极不相称的一双手。
“冷静点儿。”男人压低声音,这让他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暴露你的情绪对你没好处。”
也许是因为激动的关系,卫南叙觉得双眼非常疼痛。他从对方手里抽出自己的双手,贴在了脸色,闭上眼,按住那微微跳动而疼痛的眼球,“抱歉。”他觉得他已经没办法保持冷静,“我的头非常疼。”
“你缓一缓。”男人似乎发现了自己的手上沾染了血迹,又看了看桌面,才发现了血迹的来源,“你流血了?”
卫南叙这才放下掩面的双手,看着男人,“大概是吧。”
002
他的眼眸漆黑,直愣愣看着自己,惨白的脸,殷红的血,冯袁休一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他是被肖凛半夜一个电话叫到了这里,他的确不愿意接这官司,但是他也不想让肖凛难堪。
他以为对方可能是个哭闹不止的青少年,或者是个浑浑噩噩的毒虫,但是他两者都不是。
他身上有着某种怪异。就像他那张哭花了的脸,那晕开的黑色眼线,还有裹在毛毯里消瘦的身形。
“我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非得说我杀了人。”他的语气森冷,但是他却说着这样可怜的台词。
于是冯袁休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手伸过来。”他把手帕缠在了对方的伤口上,做了简陋的包扎,“待会儿我会去试着申请一下,让他们给你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颅脑外伤,顺便把你手上这个伤处理一下。”
年轻人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冯袁休不得不错开他的眼神,“你的脸色不大好,我也会让他们注意一点。”
“谢谢。”这是对方今天说的第二个谢谢,但是他的谢谢不带一丝感激之情。
冯袁休发现他正在出汗,半长不短的细软头发黏在额角,“你一直在流汗。”他提醒对方。
“嗯,因为很疼。”对方又喝了一口水。
“哪里疼?”冯袁休试着关心自己的委托人。
卫南叙抬起头来,“浑…身……”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冷汗浸湿了贴身的衣物,连说话都困难起来,“我……”他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冯袁休发现情况不妙,“你的嘴唇发紫。”说完立即起身拍门,“警察同志,他可能休克了!快开门!”
休克?开什么玩笑?卫南叙捂着胸口,觉得眼前模模糊糊,却又好不真实。难道他对什么东西过敏吗?卫南叙想。但是他对自己一无所知,卫南叙又想。
意识就这么渐渐剥离,然后他的身体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卫南叙!喂!你看着我!你怎么了?”
卫南叙想,一个陌生人抱着他,露出了这么不安的表情,真奇怪。
卫南叙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后有了光,但是依旧不算明朗。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晦暗的房间里,一个陌生男人正用一种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
然后这个恶心的男人说,“说要跟我来的可是你自己,都这时候了还躲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扭曲至极。卫南叙知道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在正常状态下出现的表情。
这可能是个梦,或者回忆。
这梦里,卫南叙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可对方却又往前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变得非常近。然后恶心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那笑容慢慢扩大慢慢扩大,几乎占满了半张脸。
嘴角像是被利器切割了似的,诡异的角度与血肉分割的笑容让原本还算端正的长相变得异常恐怖。然后,这个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咧着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咳咳…你…咳咳……快过来!”明明说话都已经这么困难了,他还是坚持用含着满嘴鲜血的被切割开的裂口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