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我没笑,真的,”饶是车尧三指朝天,一手握拳捂嘴也做不得补。
打连白术那飘来的小眼神儿有点幽怨。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他更怂的样子面前这位也不是没见过,索性破罐子破摔。
连白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现下腿还在发抖,他抱着腿弯,低头把脸埋了进去,实力演绎钻坑鸵鸟。
临上了高跳台,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设,一咬牙一跺脚,连白术转了个身又给下来。
他怂了。不是那么多人都说,道理懂了这么多,依旧过不好这一生嘛不是,连白术自我排解着。
“……嘤嘤嘤,”人呢,有时候嘤一下,其实是为了缓解尴尬。
在这工作一两年,这种情况,着实是看都给看疲软了。跳台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回头瞅了他俩一眼,转身找个僻静角落偷摸儿抽烟去了。今个是工作日,日头又早,除了这俩也没别的游客了。
“矮油,”伸出手戳了戳连白术的膝盖,车尧尧捏起了把幼稚声线,“小连老师羞羞哦。”
面无表情,连白术抬头给了车尧一个脑瓜崩,耳根子都给红透了。
“我超怂,小时候去游乐园都只坐旋转木马。”
“明明是我提出要来的……”瞅着车尧眼角的血丝,连白术抿抿嘴。
“蹦极就是当自己死过一次,日后一切,从头再来,”大喇喇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车尧抬手呼噜呼噜了把连白术蓬蓬的头毛,“但是你没这需求啊。”
“哪怕中途走得坎坷了点儿,我们家小连老师,这一路不是还是走得很漂亮嘛,”车尧伸手挠了挠连白术下巴,笑眯了眼,“一直绝地求生。”
连白术长舒了口气。
“我这一路,走到现在,从不言后悔,”连白术顿了一晌,“唯独有一件,是真的想从头来过。”
“其实我一直也没怨过我妈,文转理是我自己同意的,高考志愿是我自己填的,哪怕说不上顶情愿,但是好歹,也是我自己下的决定,”咬咬唇,承认这点有点难以启齿,他轻笑了一声,“我唯独放不下的,是我当年考研。”
车尧歪着脑袋望他。
“我想改考个我喜欢的专业,同我妈说了。我妈当时没吭声,我以为,是她默认了的意思,”连白术愣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想法吧,其实等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离考试没几个月份了,那时候我毕业小两个月。”
“其实真不一定能成,但就是想,就是想再最后拼一把,你懂的吧?”连白术碾了碾手指,“不管能不能成,日后回忆起来好歹也能说一句我尽力了。”
长久的沉寂。
“其实也怪我自己,图方便就把报名地址放收藏夹了,账号密码都没退,”连白术鼓了鼓脸颊,“……直到去学校现场确认,才知道,我报的名给取消了。”
“难怪呢,”他轻笑一声,“之前支付宝莫名其妙到账了180。”
“原来是报名费的退款。”
“独一件儿吧,”下巴磕在膝盖上,连白术转头瞅着车尧,“如果说真的要从头再来,那就回考研报名的时候吧,”他眨了个wink,“这次我一定记得同我妈打好游击战。”
车尧眨了眨眼,他猛地偏开了头,攥拳锤了下地。声音闷闷的,连白术听着都手疼。
“艹,”极轻的一声,连白术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幻听了。
“喂喂喂干嘛呢你,”连白术出声制住他,“真没事儿。”
“你看,这不是都过去了吗?”他拍了拍车尧的肩。
“就这点小事儿,我觉得我们就不消得劳烦重生系统了,”忽地翻了个身,车尧直凑到了连白术眼跟前,“考研年年都有。小连哥儿,今年,要再来一次吗?”
一双眼睛,黑葡萄样,深而邃。
“你怕是疯了,”连白术被迫往后仰了仰头,车尧未免靠得太近了些,他轻笑出了声,他觉着这话荒谬极了,他毕业已经两年了,工作已上正轨,虽然他是准备辞职,但以他现有经验条件,寻个下家当然不成问题。多不考虑实际情况,多任性的人啊,他想,却是下意识偷偷捂住胸口,连白术心跳得快极了,热血直往上涌,他竟然有些想点头。
“所以说我疯了的话,你陪吗?”又是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连白术神游着想。非但未保持合适距离,车尧反倒又往前凑了一步,吐息几近贴着唇峰擦过。
这实在是太近了,“你退退,”连白术下意识偏了头,“你先退退,”方寸之间氧气被压榨殆尽,无处不在的,是浅淡的葡萄清甜,丝丝缕缕引人晕眩,是酒的余味。生理上的下意识排斥,同心理上的极度信任,诡怪的矛盾感。他皱着眉,不安心地,他朝跳台工作人员那处瞥了一眼,人正背对着低头点烟。
“这好像的确有点过分,”车尧嘴上喃喃着抱歉,却是不进反退,他反身又往前压伏上了一步。丁点的清甜兀地浓郁起来,深窖在暗处,孕育出那捧至醉人的佳酿,“那小连哥儿,我能再过分一点吗?”
“再过分点能成吗?”伸手把住人后脑勺,由不得连白术躲,车尧鼻尖抵着鼻尖用气声吐着这一个一个的字。
“啊,你说呢?”
“不跳当然随你们自个儿意愿了,”那工作人员按灭了手里的烟头,抬头又补了一句,“但是我们这儿不退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