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今将那半截烟扔进水杯里,烟草被浸润,灰烬一点一点浮在水面上,他盯着那杯不再纯净的水看了一会儿,往后仰倒,强迫自己闭上酸痛的眼睛。
天亮以后,一切大概都会被掰回原点。
很疼,但这样最好。
第24章
祝逢今第二天没能起来。
厉从在门外敲得指骨都脆疼,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半分反应。他索性直接进去,入眼就是蜷缩成一团的祝逢今,赤脚,衣服还是昨晚被拉扯出来的凌乱样子,满脸通红,嘴唇发白,头发像是湿了又干,他瞥了眼床头,放在那里的药没动,水里扔满了长长短短的烟蒂。
抽这么多,至于心烦成这样么?
厉从又疼又气,却还是第一时间将人抱起。
也就是抱起来才觉得,祝逢今像是瘦了很多,薄薄一层缎面睡衣底下的肌肉没有印象里的结实和富有弹性,脊背和腰腹最明显,甚至说得上硌手。
他滚烫的额头就埋在自己的颈侧,热度从脖子那块脆弱的皮肤透过来,让厉从自己也有一种发热的错觉。他抱紧了祝逢今,拿了钥匙和手机,将人带到车里,一边打电话叫醒刚刚歇下的江未平。
厉从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人裹得紧实,就像祝逢今从前在他睡着了的时候替自己掖好被子一样。他捏了捏祝逢今的手掌,然后嘴唇停在掌心上方的几厘米处,轻轻吻了吻。
明知道祝逢今并非清醒,可他还是不敢真的亲下去。
他不能再做错事了。
江未平忙到夜里四点,回到住所草草休息了两个多小时就被厉从几个电话喊醒,她急匆匆从家里赶出来,一头短发还沾着水,看到祝逢今病情加重,忍不住拧了一下厉从的手臂:“不是叫你给他买药给他吃么,你就是怎么看着他的?”
她瞥到少年双眼红肿,再想责怪竟也不忍心:“怪我上门给他看病没带东西,在医院里呆久了,忘记上门的医生该做什么了。你不用太担心,用过药之后会很快好转的。”
厉从有些走神:“嗯,谢谢阿姨。”
江医生点头,欲出门时又回转了身子问道:“你们怎么来的?我刚才在外边看到祝逢今的车了,他这个情况还能开吗。”
“他教过我,我开着来的。我要是从这里走就坐公交,您不用管我。”
江未平心说这孩子胆子也挺肥:“行啊小子,无证驾驶。那你自己先在这等一会儿啊,我让人把药配过来。饿了那个小柜子里有散装的小蛋糕和牛奶,你先凑合凑合,等小祝醒了再给他送白粥来。”
江医生细细地嘱咐,厉从的耳朵漏了大半,他送走人之后没有立马坐下,而是在病房里走了走。
一间病房,再大也不能让他迈开多少步,厉从退回门口,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那个弓着腿、用力推床的小孩。
他幼时想靠着祝逢今,总觉得添置的那张小床离得太远,又不敢一下子凑过去贴着,于是每天挪一点点,心底窃喜,以为祝逢今不会发现。他其实睡觉也没有那么爱动,只是情不自禁地翻滚到了祝逢今的身侧,伴着鼻尖嗅到浓郁的药味入眠。
他隐约之间只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后脑勺,毛茸茸,圆圆的,有个小小的发旋。
但他知道那个孩子是雀跃的,从烂泥中被人拉出,他很幸福。
厉从轻轻抽开床边的椅子,背微微驼起,松弛地靠着椅背,他平时能做到如松挺直,可现在浑身就像被拆走了骨头,他只想缩进一张网、或者一个壳子里。
他盯着祝逢今,肿胀干涩的双眼没能撑多久,很快互相黏合在一起。
没有做梦,他太疲倦。
等他再醒来时,祝逢今的手背已经扎进了针,吊瓶里的药水有节奏地往下输送,病着的人已经恢复意识,反倒关心起厉从来:“怎么没去上课?”
祝逢今嘴唇很干。笑的时候裂出了纹路,厉从被晃了一下,他侧过身去,帮祝逢今倒了杯水。
“我请假了,”厉从用手握了握杯子,温度很快传进掌心,不到烫嘴的程度,“大概是,‘优等生’在老师那里被赋予了特别的信任感。”
祝逢今坐起身来,厉从熟稔地递上水杯,又摆好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着。
这种水到渠成的契合,让祝逢今不知怎么,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他道:“下午去吧,耽误太久不好。”
“明天一早去,等你好一点我再走。饿不饿?江阿姨说会给你准备粥,我去问问。”
少年不自然地回避,像是不愿意让他看见哭肿的双眼。
可实际上祝逢今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他叹息一声:“厉从,你知道‘演’是什么意思吗?”
厉从不解。
“演,水长流。你父亲的性格,一开始和这个名字不太像,后来才渐渐地稳重下来。他本质就像水,说是涓涓细流就有些过分了,但还是个很温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