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除去那显而易见的轻视,元驹还隐约听出了一丝恨其不争的愤怒。
大概是错觉吧。元驹想。
他揉着酸疼的手腕,用不怎么在乎的语气回应,语调还残留着这两天的甜腻:“还行吧,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啪!”艾信鸥手中的茶杯忽然被用力地掷在小几上,他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变化。
恰是元驹暗暗猜测的愤怒。
这倒有些出乎他意料了。
“既然这样,以后客人们再有什么需要,就都由你来好了。”这时的艾信鸥眯起了眼睛,仿佛一条毒蛇般阴冷地注视着元驹,“梁管家,听到了吗?以后这种‘邀约’通通都接下来。”
“我想元先生应该很乐意。”
金主都这样发话了,作为玩物的的元驹还能再说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启动开始的按键,他就只能身不由己地继续下去,毕竟选择权掌握在别人手中。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扭过头去,冲已经面色惨白的梁管家说道:“那就麻烦梁管家了。”
说完,也不管艾信鸥反应如何,自顾自地朝楼梯走去。
即便身后如芒在背,元驹也始终坚持着没有回头。
等终于回到房间,元驹这才将一直强撑着的面具卸下。
积压的疼痛脱闸而出,他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守在屋里的十一看到多日未见的主人归来,撒娇地“喵”了一声后蹦上床,乳燕投林般钻进他的臂弯。
通体温热的小东西依赖地窝在自己怀里,元驹干涸的内心在一瞬间得到了慰藉。他一边抚摸对方光滑的毛发,一边直直地望向上方的天花板。
元驹已经记不太清第一任金主李先生的样子了。
他只记得对方面容温和,比他大上不少,行为举止无不彰显着一个成功人士的风范。李先生手握万贯财产,家有娇妻幼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在人人眼中值得艳羡之人,私底下却也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而元驹,恰恰就是这个癖好的牺牲品。
李先生从沈明杰手中将他买下,作为欲望的发泄品。
其实李先生对他真算得上温柔体贴了。刚入手元驹的那段时间,因着对方年纪小,又是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李先生一直细心妥帖地照料着元驹的衣食,全然没有半点不耐烦,也正因为如此,元驹甚至一度对他产生了孺慕的情绪。
只是再温柔体贴,元驹也不过是对方买来享乐的小玩具,所以到了该验收货品的时候,李先生还是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正是那惨烈的一晚,让曾经有过片刻迷茫的元驹真正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过是人家用钱买来的物品。人家出钱,他出身体,公平交易,仅此而已。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沈明杰口中那句“你和你妈都一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开始试着将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东西施展到李先生身上,换来的果然是对方的欢欣与悦目,等到几年的相处下来,李先生早已将他视为一个解意的知心人,即便不得不在外应酬,也总会尽快返回元驹所构建的那个温柔乡。
只是元驹在心里知道自己真正的位置,他死死地恪守着那条线,不曾有过半点幻想。
元驹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默默地做着李先生暗不见光的宠物,这样的命运对当时的他而言,完全称得上是一种幸运。毕竟茫茫人世,能找到一处栖身之所实属不易,而李先生却可以充当大树的角色。
不承想,世事往往不随人意。第三年的时候,李先生经商失败,曾有的财产尽数一空,作为他宠物的元驹自然也无法再负担下去。
好在李先生是个善心人,自顾不暇之际,仍是为元驹找好了下家,也就是后来的陈先生。
他与陈先生多年好友,深知对方除了急色之外再无其他大的缺点,于是放心地将元驹转让给对方。
再然后,元驹还没有跟陈先生多久,就遇到了现在的金主艾信鸥。
只可惜这新一任金主的脾气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想到这儿,元驹忽然发出一声低笑,不知是笑自己飘零的命运,还是笑艾信鸥喜怒无常的情绪。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艾信鸥今天所说的话。
他想,这下,他可真的与他母亲一样了。
一时间,仿佛被沉甸甸的大雪压身,元驹不堪重负地闭上眼睛。
他的人生已经是一滩烂泥了,再糟糕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