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吓住了,以至于匕首被向前推进一段距离后才迟迟有所反应。
这时刀尖已经穿透艾信鸥的衣物,紧抵着温热的皮肉了。元驹只要再稍稍使力,就能结束掉这场荒唐的闹剧。
“来啊。”艾信鸥急切地催促道,嘴角兴奋地上扬。
他摁着元驹的手,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元驹呆呆地看着那个泛着冷意的刀尖,双手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可是有着艾信鸥的禁锢,匕首依旧纹丝未动地握在他手间。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所隔绝,只余着雨水中母亲的惨白面容在眼前来回闪现。
只要再一点——再一点——他就可以——
“啪!”
匕首掉落的清脆声响。
元驹仿佛一只从茧中拼命挣扎而出的蝶,带着残破的双翅跌进污浊的泥土里。
第12章消恩怨
沾着鲜血的匕首在他脚边打了个转儿,最后悄无声息地躺在地板上。
元驹如同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边颤抖着,一边拼命地往回收脚,似乎只有远离艾信鸥,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
他最终还是没有敌过恨意的诱惑,就像大海里迷失了方向的舵手,在塞壬的呼唤声中投身令人粉身碎骨的漩涡。
艾信鸥说完的最后一秒,一个挟裹着恨意的人影闯进了元驹的身体,他用原本属于对方的双手,将那把匕首狠狠地插向了艾信鸥。一切就像一阵风般短暂,直到血液迸出,腥甜的气息涌到鼻间,元驹才重新恢复了意识。
他看着瘫软在那里的艾信鸥。匕首的短柄还残留着刚刚使出的力道,兀自震颤。
他都做了些什么?元驹难以置信地看向摊开的手掌。
他试着去拔那个刺眼的凶器,可是恐惧让他浑身发软,以至于在第一次尝试的时候,匕首仿佛生在了血肉中,纹丝未动,直到第二次,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如愿以偿地拔了出来。
他和匕首同时跌落在地。
因为惊慌,匕首最终插入的位置有所偏斜。即便如此,依旧有温热的血液溅上了元驹的手背。
刀尖轻吻过的地方,艾信鸥的衬衫已是一片殷红。远远看去,像一朵赭红色的花。
元驹无暇他顾,拼了命地去擦手背上的液体,可是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个劲儿地颤抖,擦到最后,那些鲜血好似滴入水中的墨般,晕染成刺眼的一团。
不是这样的!元驹想。他虽然恨艾信鸥,却并没有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可是刚刚那一刻,他就像被下了蛊一样,不受控制地捅了下去……不是这样的!他真的没有想让艾信鸥死!他努力为自己辩解。
艾信鸥静静看着那个失去理智的人影。
他像是得偿所愿,又像是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解脱,嘴角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容,抬起一只手轻掩住伤口。
不知不觉间,元驹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的大脑转为一片空白,只能用那模糊的视线不知所措地看向艾信鸥。
原来人在惊慌到深处时,泪水真的可以像水珠一样颗颗掉落,而主人自己却毫无所觉。
这个人……真的会死在这里吗?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不断流出的液体带走了艾信鸥脸上的血色,他的嘴唇开始转为苍白,眼皮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元驹看着他——母亲倒在雨水中的那张惨白面容,渐渐和眼前的艾信鸥重合,最后像两张黑白底片般叠在了一起。
突然,艾信鸥张开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在元驹的注视下,化为一声沉闷的低咳。
元驹一瞬间惊醒了过来。
他爬起来,因为双脚发软而趔趄了一下,却仍勉力扶住沙发站稳,张皇地寻找起梁管家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察觉出艾宅的巨大,无声的阴影吞噬了一切光亮,在这黑黑沉沉的夜色里,他竟找不到一处可以寻求帮助的地方。
梁管家呢?他究竟在哪里?
眼泪越掉越急,使他的眼前朦胧不清。找到最后,元驹就像头迷失了方向的小鹿,在原地转起圈来。
这片由艾宅所化的森林一望无边,他四处搜寻,拼尽全力,却仍旧找不到出口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