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李熏然回到学校上课。

班里人头攒动，大家凑在一起摆弄手机。看见李熏然进班，又同一时刻抬头对着他行注目礼，目光炽烈，当然，只是抱着看热闹才形成的炽烈，以及各路小声地讨论。

「李熏然可以啊，没想到这么前卫的」

「他是上边那个？下边那个？是不是上过床了？」

「现在真是全校女生的公敌了」

「别瞎说，李熏然早就是公敌了，他跟凌远一直都关系好」

「那时候只是朋友关系，谁知道是炮友关系」

李熏然坐在座位上，方晶晶轻轻用手肘顶他一下，对他笑笑。

「别理他们，有毛病，一个个的胡说八道的」

「没理，第一节语文？老高怎么还不来？」

方晶晶抬头看看门口，还有三分钟就上早自习，高一二的传统是谁在第一节课，谁就顺理成章把早自习占上。第一节语文，高吉列早就该进班了，可今天却始终没看见人影。

「犯高血压了？高血脂？」方晶晶逗小王子开心：「你瞅老高那个三高身材」

两个人还在编排班主任的肥胖身材，冯走之从前门的座位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数学老师进来了，带着凝重的神色和紧皱的眉头。

数学老师甫一进班就立刻掩上了门，棕黑色的木门啪的一声响。数学课代表站起来帮着老师分发试卷，测验三道大题，限时十五分钟，早自习讲评。班里一片小声爆发的哀叹，大家不情不愿地换下语文书，拿出数学书。

「同学们，高老师有点事，最近语文课都是老师们分摊着上，周四开始为大家安排新的语文老师」讲台上的数学老师趁着测验之前的两三分钟，整理着讲台上乱七八糟的粉笔头。

「老师，高老师病了啊？」

「正在检查」数学老师言辞精简。

「老师，那周四才上语文，之前的课怎么办呢？」

「我们各科老师占了几节，到时候都给你们补回来」

「那岂不是好几天都不上数学课啦！」学生们有点兴奋。

「还说？还不开始写？要不我下去你上来说？说完了咱再测验？」数学老师心情不太好，教学尺在讲台上敲得砰砰响。

被老师噎了一顿的学生们安静下来，一分钟后就能听见因为做题太困惑而吸溜鼻子的声音。老师在黑板前的白色日光灯下站了站，灰黑色的外衣显得土而旧，她扫视了一眼写题的学生们，转过身开始在黑板上画几何图形，粉笔蹭在玻璃黑板上发出清晰的啪啪声，粉笔灰顺着她的手指落在板槽里。

学校一直承诺换成绿板，今年暑假应该就能全部更换了吧。

一整天的课上得人焦头烂额。高一二班班主任因故不能上班也仅仅是一个课间的谈资。放学前有一节体育课，老师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只要求全班绕着操场跑五圈就自由活动。李熏然躺在领操台给凌远发短信聊天，对方还在家复习功课，顺便中午去给凌景鸿送妈妈早上熬好的粥和几个小菜。小王子跟他聊了聊学校里发生的事，南市今天的天气和中午酱油放多了的学生午餐。

方晶晶搂着小花园从远处过来，两个人一路上拉拉拽拽，冯走之一脚踹上方晶晶的小腿：「欺负良家妇女呢？？」

李熏然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来：「走之，别那么大声！」

「怕什么？」冯走之又噼里啪啦暴打自己的老妈子：「欠抽！整天拉拉扯扯！像话吗？」

方晶晶被老婆打得眼冒金星却还是一脸坦然的笑，不管小花园怎么欺负他他都高兴。他看着小花园坐在领操台的绿草皮上对着太阳眯着眼笑，就想起来开学第一周的体育课，这个沉默寡言神神叨叨的臭小子一脸惊恐地立在球门边上，看着自己一脚踢歪了的足球直接撞向李熏然的脸。

「你瞅啥？」方晶晶看着李熏然望向自己的眼。

「瞅你咋地？」李熏然笑着，东北腔活灵活现。

「不咋地！削你！」方晶晶胡乱的招呼着，和李熏然扭打在一起，冯走之嫌弃地避开三尺远，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在长方形的领操台上滚成一团。他毫不担心自己的老妈子和好朋友能真的吵架打架，他也是男生，但他对男生之间这种以互搏作为感情交流的方式感到新奇。他现在最开心的就是上学，然后跟老妈子拌嘴吵架，陈年的往事和割开了的手腕都像是上辈子带给他的痛苦，有了方晶晶的这辈子，他高兴得像一只撒着欢的小鹿。

男子汉间的斗殴告一段落，两个人都呼哧带喘的躺在地上。放学的铃声响起来，体育老师没有露面，学生们拎起扔在操场的书包三三两两地走。方晶晶歇够了就踹一脚李熏然。

「李舵，等会儿放学去我家写作业呗？晴晴想你呢」

「行啊，反正我爸又没在家」

「你爸是真忙，你以后得对你爸好」

「是啊，我爸挺不容易的」

「李舵，你家凌远来了」冯走之扑通坐在方晶晶的腿上，眼睛望着操场大门。凌远迎着落日走过来，脸上洒满了橘红色、明亮的日光。

「熏然，我接你放学来了」凌远伸出手拉起小王子。

「去方舵家写作业，一起去？」小王子拍拍身上的土：「你见过他妹妹吗？他妹妹特别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