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却是年岁还轻，对于这种分离并没有什么愁绪，况且他也过几年也要去巴黎读书了，所以明诚不能回家过年的事，他倒没什么想法，就只是轻描淡写地劝了明镜道，“阿诚哥他忙呗，大姐也别难过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明年就该回来了。”

明镜瞪了明台一眼，心想这段成长的时光错过了便再也补不回，珍贵得很，恐怕她日后都要遗憾没能看着阿诚长大了。可明台这个年龄又怎么会明白明镜的心思呢，最后明镜也只是轻叹口气，挥挥手放明台出去玩了。

明台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见明镜放了行，便蹦跳着出门了。

明日就是除夕夜，明镜本想着今天明诚能回来，连房间都让阿香收拾好了。说到阿香，明镜也有些头疼，她想起阿香收拾房间时哼着小曲儿高兴的样子，“阿诚不回来过年了”这句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索性，明镜也就不打算公布这个消息让阿香跟着失落了，她只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慢步去厨房照常叮嘱阿香准备好年夜饭。

阿香也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自小跟着母亲在明家做工，后来母亲老了，感念大小姐善良，将阿香母亲送去了苏州养老，阿香就留在了上海的明公馆里。她平日里的玩伴也就是明台和明诚，可自从明诚去了巴黎读书，明台就也不爱呆在家里了，总是跑出去玩，剩阿香自己真真是觉得偌大的房子里空了不少。好不容易挨到年关，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想到能一家团圆，阿香高兴地连做饭都来了精神，尝试了不少新菜，虽说第一次总是不成功，但是屡败屡战，也是越战越勇，倒是试出了几道别出心裁的好菜。

除夕这天的午后，算着时间，大小姐和大少爷午睡都该起了，阿香照例沏了茶水给各人送到房间里去，先是大小姐的，再来是大少爷的。可是，一想到大少爷从昨天一早开始就阴沉着的脸色，阿香端着茶盘的手都隐隐有些发抖了，她知道大少爷肯定是生气呢，但是生谁的气，她就不知道了，当然，她也不敢问，只得快步进去送了茶再静悄悄地退出来。

说来也怪，都这个时间了，怎么阿诚哥还没回来？若是往年，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再不济也是在路上呢。阿香心里疑惑，但也不知道该去问谁，明台这几天就像是玩疯了似的，她就算是想问明台也抓不到人，而大小姐似乎从昨晚开始也有些悻悻然的样子，大少爷……？阿香猛地摇了摇头，打死她都不敢去问！

直到年夜饭端上了桌，明诚也没回来，阿香这时是真的有些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空碗，忍不住站在桌边小声问道，“这……阿诚哥还没回来，他的饭要先盛出来吗？”

话音一落，只见明楼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想要离席却又碍于明镜的面子不敢起身，只好双手拄膝生着闷气。

明镜先前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明楼的脸色，关于阿诚的事她从来都做不得主，这是她早就跟明楼协商过的。虽说阿诚不能回家，明镜心里也失落，但大过年的，阿诚不回来也还有明台呢，总不能让明台跟着一起过不好年吧。想及此，明镜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她瞥了一眼明楼，略带些责备但也体谅地说道，“干什么呀，阿诚不回来这年就不过啦？再说阿诚也不是故意不回来过年，他这不是学业忙嘛，你有什么可气的。”

若真是学业忙，我也不会这么气了！明楼暗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他在巴黎的人回消息说明诚近来行踪怪异，与几个人私交甚密但却刻意瞒着自己，明楼心里奇怪，只想等着过年明诚回家来好好地问问他，谁承想，明诚他干脆连年都不回来过了，恐怕还是跟那几个人在一起呢，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楼越想越气，这才忍不住在餐桌上发了脾气。但是这事儿，他又不能说了让明镜跟着担心，更何况，还有那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阴暗晦涩的秘密，这些统统都无法告知明镜。不止是明镜，明楼无法坦然地告诉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就连明诚也不能。

明楼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妒火，他复又拿起筷子，说道，“是，大姐教训的是。来来来，过年了，阿香这菜做的都有长进了……”他一改刚刚阴沉的脸色，带上笑容说着幽默的话语，逗得明镜和明台都笑了起来。

阿香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清楚今年明诚不回来过年的事了，她心里虽然失落，可看了刚刚那一幕，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自笑着。

在明楼的祝酒词下，一桌人都举起了酒杯，喝了这口酒，年夜饭也就算是要开始了。明楼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为新年讨个好彩头，四个人的酒杯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明楼并没有听见酒杯相碰的声音，因为这声音被另一个更为巨大的声响盖过了。

大门“哐啷”一声被关严，一个人快步跑进餐厅，他望向有些怔忪看着自己的明楼，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又带着青年的爽朗，他开口问道，“大哥，我没回来晚吧？”

明楼心里本有千般万般的不满和怒气，可在看到明诚的这一秒也都烟消云散了，他笑着向明诚招了招手，说道，“不晚，不晚。”

第六十八章番外——往事·新年（下）

见到明诚回来，明镜和明台也都乐了起来，忙招呼着他脱了外套坐下吃饭，阿香更是喜形于色，连脚步都有些欢跳起来，她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明诚面前。

明楼点着阿香调笑道，“欸~阿香，你这可是偏心啊！”

阿香低头一笑，调皮地小声反驳道，“阿诚哥一年才回来这一次，自然要多吃些家里的饭。”惹得众人都放声笑了起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好了团圆饭，明楼又让明台去把烟花拿出来放。这种好玩的事情，明台自然是欢呼雀跃着跑去了，明诚不太放心他，说要跟过去看看，却被明楼一把拉住了手腕，“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刚下飞机，就老老实实地歇着，在这等着看吧。”

明楼这么说了，明诚自然不敢再走，便去把院子里的几把椅子搬了过来，放在合适的地点，和明楼挨着坐下。

“不是说不回来过年了吗，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了？”明楼端坐着看着远处明镜牵着明台的温馨画面，故作不在意地问道。

明诚扭头看向明楼，见他并没有看着自己，便也转过头去顺着明楼的视线往远处望，“学业太忙了，课题没完成教授不让回来。可是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想回来和大哥大姐一起过新年，这才熬了几天几夜，终于提前完成了课题赶了回来。因为事前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提前完成就没写信告诉您，等到课题结束时再写信却已是来不及了。”说着，明诚扯了扯明楼的袖口，让他转过头来看自己，明诚指着自己的下眼眶，有些委屈地说道，“您看，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明楼看了，果然心疼起来，他抬手揉了揉明诚的脸颊，蹙着眉说道，“这几天我让阿香多给你熬些汤喝，你好好休息休息。”

明诚乖巧地笑了一下，放开明楼的袖子坐正身子继续看明台他们放烟花了。而后他又悄悄地瞥了明楼一眼，见明楼的神情已然放松了开来，便忍不住微微地扬了嘴角。

明楼却只觉得掌心发烫。

虽然他常借工作之便去巴黎看望明诚，但是数月的间隔完全无法疏解他心中的驰念。他想伸手再感受一下明诚的体温，想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脸补知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的成长。

明楼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指尖泛白，并不长的圆润指甲在掌心掐出一排月牙样的印记，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自己——要克制。

明台终于点燃了烟花，他叫着跳开，明镜担心地迎过去拉住他的手跑得更远了些，明楼和明诚在另一侧静静地看着，都觉得心间蓦然流过一股暖意，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明诚偏了下脑袋，笑着道，“大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放过了烟花，一家人回到客厅里守夜。明楼倒了些赤霞珠，递给明镜一杯，犹豫了一下，又给明诚倒了一杯，“我们阿诚也成年了啊，都是能喝酒的大人了。”明楼说笑着，端着酒杯在明诚面前晃了晃逗弄他。

明诚有些羞赧地接过酒杯，细细地品了起来，倒确有些风流公子哥的架势。明台看着眼前悠闲举杯的三个大人，“哼”地一声别过了头，惹得众人禁不住笑起来。明楼想要拿酒逗他，被明镜狠狠掐了一下，嗔道，“这么大的人了，没个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