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迷迷糊糊地在浴盆中醒过来，他望了明楼好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

明楼手下的动作不停，柔声哄着问他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明诚迟疑了片刻，方才开了口，他的嗓子还很沙哑，这使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如哽咽一般，他低声说道，“无论结果如何，别送我走。我不想我以后想你的时候，就只能面对一座坟冢。我从来没觉得我们一定会葬于这黑暗中，但我也绝不想独自熬过黎明。”

第七十五章73

明诚实在累极，明楼轻柔的动作和划过身上的温热水流让他很快就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了。明楼将他抱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几声呓语，似乎还在说着不要赶他走。

他何尝想赶他走。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考虑，明楼恨不得永远握着他的手，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他陪自己一起。

可是他是明楼，是每一个手足无措的人来到他面前都可以安心地问一句“我该怎么办”的明楼，他总是要思虑周全，要审时度势。

他和王天风的计划，不论是哪一个，明台都少不了要吃苦头，但是他的至少可以使明台活下来。随着计划的推进，明台的身份很快就要瞒不住明镜了，再加之自己被抓，她该怎么办？明楼很怕明镜会扛不住，此时唯有阿诚可以信任，唯有他是自己坚实的后盾，可以安心的港湾。

明楼点了一支烟，但抽了两口就停下了，他不是一个嗜烟的人，只是这会儿实在烦躁。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条，他的手轻轻一抖，便簌簌落下。昏暗的房间中唯有香烟的一点火光映得明楼的眼眸同样幽深，他就这么倚靠着床头坐着，待到天渐渐亮了，方才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默声说道，开始了。

*

早餐桌上，明镜看着明楼的样子委实担心，便在他们要出门时悄悄地拉住了明诚询问，明诚没说什么，只是挽了她的胳膊让她放宽心，并向她保证自己会照顾好大哥的。

明诚虽说也没睡上几个小时，可比起明楼来，脸色还是好不少。明楼的身体疲乏极了，精神却无法停下来休息，他只得闭上眼在去市政府大楼的路上稍稍养神。

明诚通过后车镜看着明楼，心疼地紧紧皱起了眉毛，他尽量将车子开得平稳，一路上也没有说话，想着让明楼能多休息一分钟就多休息一分钟，就连到了办公室，上午的所有文件通知也都被他拦了下来。

明楼依旧睡不着，但是不用处理工作还是令他轻松了不少，他的脑中不停地闪现各种画面，明台的、明诚的，还有自己的可能出现的结局，这使得他头痛欲裂。

明诚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痛苦地揉按着自己太阳穴的样子。

因着始终惦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明诚也没心思在屋外办公了，安排好下属的工作之后他索性寻了一个缘由交代下去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扰明长官，便进去陪着明楼一起等待了。

明诚径直走到矮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瓶精油，这还是他后来又从梁仲春那里抢来的，然后绕到明楼身后，接过了他手上的工作。

明楼清楚明诚其实也很疲惫，就提议道，“过去沙发那边吧。”

“嗯。”明诚点了点头，过去长沙发那里坐下。

明楼躺到沙发上，头枕着明诚的大腿，闭上眼感受着明诚微凉的指尖力度恰好地按着自己头部的穴位，舒缓下来的不仅仅是头脑，还有连续紧绷了数日的精神状态。

按了有一小会儿的时间，明楼感觉到整个人轻松多了，思维好似也较之前更为清晰有条理，他边捋顺着思路，边随口问明诚道，“毒蜂今天有什么话吗？”

“毒蜂早上传话来说，如果毒蝎被捕，他就照你的方案来，可如果明天出了什么岔子，指挥权就归他。”明诚答道。

明楼懒洋洋地用鼻腔发出“嗯”的一声，就不再说话了，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明诚以为他快要睡着了时，他又缓缓开口说道，“我跟毒蜂谈过他的行动方案，但他拒绝透露任何细节。虽然我知道他的方法一定更有效，但也一定会更致命。”明楼忍不住叹了口气，“就看今天汪曼春能不能人赃俱获了。”

明诚拧紧了眉头，说不清心里到底希不希望汪曼春“人赃俱获”，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明楼闭着眼小憩，就在他因为明诚的按摩而舒服得睡意渐浓之时，电话响了。

刺耳的电铃声将明楼几乎可以说是惊醒，就连明诚也愣了片刻。

明楼猛然从沙发上坐起，因为动作太快，导致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电话铃响第二声的时候，明楼的大脑才终于得以对此做出判断，他飞快地迈了几个大步坐到办公桌前，顿了一下接起电话，话筒中传来王天风平静得如同死水一般的声音——“青出于蓝，我替补了。”

明楼瞬间从心底渗出一丝冷意，随着血液四散开来，他足足怔了有半分钟的时间方才被明诚的声音唤醒——“明台没事了？”

明诚跟在明楼身后走到桌边，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前倾看着明楼，一副恨不得直接钻进听筒里去听听王天风到底在说什么的焦急的样子。

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挂断之后的忙音，明楼握着话筒的手却仿佛被冻住一般怎么也无法动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能感到一丝生气在缓缓流回到自己的身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的方案失败了，现在指挥权归毒蜂了。”

就好像是在松一口气的时候被人扼住了喉咙，明诚刚刚因为明楼的安全而松下来的心又因为明台的命运再次沉重了起来。就连一丝庆幸的情绪都是罪恶，如果因为明楼不用牺牲了就感到轻松的话，明诚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明台和自己的良知。

第七十六章74

汪曼春如期发现了小秦的尸体，又在朱徽茵的引导下将司各特路的电台与明台联系了起来，和明楼明诚所计划的一般无二。

她跑来明楼的办公室故作轻松地跟明楼打探一块被遗落的手表。手表是明楼让明诚故意埋在小秦身边的，此时明楼装做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吩咐明诚回家去明台的房间翻查那块手表还在不在。

汪曼春看着明楼丝毫不觉有假的神情，心里总算落下了一块大石，暗中更加相信明楼与此事无关。

*

这天夜里就是明台小组行动的时间了，具体的行动计划明楼和明诚也并不得知，惟有王天风知道全部的计划。

大姐明镜去了苏州报喜，明楼和明诚便索性连家都不回了。明诚沏了壶茶，说是夜还漫长，让明楼好歹在办公室里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