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此时倒是不知该如何评价王天风这个人了，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死间计划走到这一步，已经坐实了王天风的叛徒之名，汪曼春正好落入了我们诱敌深入的陷阱。”

明楼抬起头来，长吁了一口气，又恢复成他平日里镇定自若的样子，叮嘱明诚道，“你记住，接下来要让汪曼春继续掌握主动权。”

“我明白，”明诚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找梁仲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明诚正往外走，明楼却忽然喊住了他，“阿诚。”

明诚停下脚步，回过身就看见明楼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步伐中带着一点儿急切。

“千万不要急。”明楼紧皱的眉心和气息不匀的呼吸无一不在透露着他的担心和恐惧，“要让他急，还有……”

“量才使器。”明诚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望进明楼的眼眸，用坚定的眼神无声地安抚着他。

明楼缓缓点了点头，突然意识到他心中的那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眼前这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他的明诚。明楼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意，他说不清原因，可能是因为自责于让明诚成长起来的是残酷的现实而非温暖的怀抱，又或者是想到就算有一天自己不在了明诚也能够好好的活着。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明诚，心里却仍觉得不踏实，好像这样的拥抱就快要用尽了似的。

明诚回抱住明楼，他已经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令明楼心安了，只是在明楼的耳边呢喃着，“我不会有事的，至少……我不会在大哥的眼下有事的。”

明楼想到自己之前曾自私地要求明诚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自己前面，在这一刻，他又不舍得了，不舍得独留明诚一个人孤寂地活着。

“阿诚啊……”明楼低声念道，但却什么都没说。

然而名字就像一个咒语，念的人从中获取力量，被念的人自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情意。

明诚拍了拍明楼的脊背，轻声说道，“我去了。”

＊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明诚在很久以后回想起来的时候，仍觉得仿若是一场噩梦。

明台被汪曼春残忍地刑讯逼供，大姐因为担心明台情绪失控差点暴露了明楼的身份。甚至就在明诚已经用假死的计策顺利救出明台之后，他仍然恍惚地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他们演的另一场戏，他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那一颗担忧又紧张至极的心仍在半空中飘着，无法着落。

＊

明诚是第二天一早才在办公室里见到明楼的。

而明楼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了？”

明诚看着明楼紧张的神色，他微微颤抖的用力按压在桌面上的手掌，才似乎感觉到了一点真实。

明诚点了点头，终于开始惊喜于这场豪赌他们竟然真的赌赢了，他忍不住有些得意，快步走到明楼面前说道，“事成了。”

明楼固然一直坚信明诚的办事能力，可是亲耳听到明诚报来的喜讯还是令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他又忍不住皱了眉，“不知道大姐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把大姐送到苏医生那里去了。大姐她只是一时关心则乱，等她缓和下来，一定能想明白的。”明诚从酒柜里取了红酒，给自己和明楼都倒了一杯。

“嗯，但愿吧。”明楼这么说着，走到了沙发边坐了下来，他闭上眼整个人靠进柔软的沙发里，扯松了领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看起来累极了。

明诚也走了过去，将手中的两个酒杯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挨着明楼坐了下来。

明楼感觉到身边位置的凹陷，便顺势躺了过去，他尤喜枕在明诚肌肉紧实的大腿上，感受着爱人微小的动作，似乎还能听到那随着血液的流动传来的心跳声。

明诚的心跳有些快，他低头看着好像已经睡着了的明楼，慢慢俯下身，贴上那人的一双薄唇。

被吻的人没有睁眼，就像依旧沉浸在睡梦中一般，只是他轻咬明诚嘴角的动作暴露了他正在装睡的事实。在听到明诚的闷笑声之后，明楼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唇齿，勾着他同样灵活的舌尖温柔地亲吻。

静谧的空间中似乎连时光都不忍打扰他们，只是明诚稍稍地拉开了与明楼的距离，他仍然显得有些兴奋，微烫的呼吸喷洒在明楼的耳边，他不可置信般低声说道，“我们真的把明台救出来了，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明楼这时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微微勾起嘴角，调侃明诚道，“你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不是还挺淡定的吗。”

明诚有点儿发窘，小声道，“那时不是还没从昨晚的戏里走出来呢嘛。”

明楼笑了一下，抬手揉了揉明诚的耳垂，眼中尽是宠溺。半晌，他忽然说道，“你晚上回家去看看大姐，再提点她一下。”

“我知道。”明诚回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下子有些发光，他脸上挂着坏笑，看着明楼说道，“早上大姐说了，没有她的允许，你不准回家。”

明楼听了果然皱眉，他侧过脸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但随即又转了回来，揪着明诚的耳朵笑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准回家。”

明诚怔了一下，刚反应过来要哀嚎出声，便被明楼搂着脖子按着脑袋，堵住了嘴唇。

第七十八章76

晚上，明诚先回了一趟明公馆，提醒明镜家里并不安全，切勿透露出“明台还活着”的讯息。

明镜虽仍旧神色呆滞，似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法自拔，但心里恐怕已经明白了很多事情，她的掌心轻覆住明诚放在膝上的手掌，泛着泪光的双眸望向远处的夕阳，缓缓开口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多少年了，他和明楼一直戴着伪装的面具，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戏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仅凭着心中的那一点必胜的信念和一腔漫溢的爱国之心，孑然行走于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