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扭动着身躯挣扎几下,猛然醒了过来,睁开眼触目而视的,就是那人泛红的双眼,他心里一紧,问道:“蓝湛?”
那人垂下眼眸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一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魏婴。”
这个泛红的双眸,这个沙哑的声音,都和梦中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一般无二。
他不由得想到梦中这个人在不夜天那晚,急急地喊着他的名字,红着双眼拔剑相向直直向他劈来,当时他怒急攻心早已失去理智,没去深究这人眼底那些显而易见的情绪,反而理解成两人终于反目成仇站在了对立面,从此君在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再无瓜葛势不两立。
但自灵魂无缘无故寄托在猫身以来,与这人朝夕相处,他越来越觉得,也许他之前误会了,这人如此需要他又这般善待他,得知他身死的消息后有多么绝望与心痛,他都看在眼里。
他忽然想起梦里在不夜天那场混乱的厮杀中,有一个人一直在急切的喊着他的名字,努力的想要靠近他,这种感觉太真实,让他不禁怀疑这段回忆也许是真的,只不过一直不愿意想起,所以渐渐尘封在角落里。
魏无羡抬爪拍了拍那人的手,问:“蓝湛,不夜天那次,你拔剑是……”
终究还是问不出口,以什么立场问呢,他犹豫不决,还是将后半句咽了下去,垂下头一动不动地趴在那人腿上。
蓝忘机眸光闪烁着,定定看他半晌,哑着声音回道:“笛子。”
黑猫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他有些懵,反问道,“笛子?”
转而恍然大悟,心道:“所以蓝湛拔剑来袭,是要毁掉笛子,然后……将我带回云深不知处?”
他站起身钻进那人里衣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来,眯着眼睛问,“蓝湛,我梦到不夜天那次,好像有一个人拼了命在向我靠近,还呼唤着我的名字,是你吗?”
蓝忘机身体微微有些战栗,冷声道:“是。”
复而,又像起想起来什么似得,追问:“还想起什么了?”
黑猫摇了摇头,连带着脖子间的玉珠也随之晃荡几圈,颇为失望道:“想不起来了,后面的都不记得了。合上阴虎符后,我……失控了。”
蓝忘机眸色亮了一瞬,这才缓缓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耳朵,很轻很轻,颇有试探的意味,见黑猫还顺势往自己掌心蹭了蹭,才放下心来,将其抱至塌上。
思及他接连入梦可能与伤势尚未完全愈合有关,那人又抬手传渡了一些灵力过去,这才抱着黑猫掀起被子准备睡觉。
魏无羡从他怀里爬到了颈窝,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起后爪搔了搔耳后,感觉体内灵力愈加强劲,伤口也已经结痂,蹭了蹭他的下巴,道:“蓝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好呢。”
蓝忘机猛然张开眼,侧眸看向他,琥珀色眼眸对上那对金色的瞳孔,竟生出一丝胆怯,微不可查的撇开了视线,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垂,强压下波涛汹涌的内心,道:“睡吧。”
“嗯,蓝湛,好梦。”
黑猫的头枕着他的肩膀,不一会,就睡着了。
魏无羡觉得蓝忘机最近有些怪。
自那晚提到不夜天后,那人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他,眼底总是有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他读不懂。蓝忘机几次三番的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待他放下玩耍得正欢的物品奔向那人趴在其怀中回应时,那人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唇瓣微动,半晌,也只是叹着气说,“无事。”
他觉得这人肯定有心事。
盛夏来临,天气愈来愈热,黑猫每天用过早膳就会奔到冷泉,泡在寒水里消暑,他也因此发现一个规律——他只要泡在冷泉里,不出半个时辰,定会变回人身。出了冷泉穿上蓝忘机早早准备好放在岸上的衣服,刚回到静室不出片刻又会变回猫身。
半个月来蓝忘机始终未见到他再次变回人身的样子,每次提着食盒回来时,就见里间地上有一瘫衣服,那黑猫正围着衣服乱转。
虽然他人身持续时间一天比一天长了,但是总是能完美错过那个人,总在那人回来前一刻“咚“地一声变回去。
这日用过午膳,魏无羡懒洋洋地趴在兔群里晒了会太阳。忽而,他感觉内腹有一股热意渐渐蔓延全身,愈来愈强,凶猛的快要将他吞噬。
这感觉就好像腹中有一块猩红的碳火正熊熊燃烧着身体一样,炙热的令他感到窒息,在理智尚未完全被灼烧殆尽前,猛的窜出静室,用最快的速度直奔冷泉,跳下寒水的那一刻,体内那骚动已久的火焰终于被镇压住,热意渐渐褪去,他睁开泛着水汽的双眼,发现自己竟没有变回人身。
好奇怪。
他挥动着四肢在水里游了一会,心想:“许是泡的不够久。”
如此想着,他游到岸边,趴在石头上,保持着下半身泡在水里的姿势,再次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他站起身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在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蹭了蹭,心道:“我今天怎么一直没化人形呢?”
随即,他立刻感受到体内传来一丝痛意,好似骨骼在疯狂增长,下一刻,他已化作人形,□□裸地趴在岸上,双手还搭在衣物上,保持着刚刚黑猫趴在岸上的姿势。
魏无羡心里一惊,皱着眉思索片刻,迟疑道:“我能自行控制幻化了?”
如此想着,他又用意念来回试了几次,在猫身与人身来回变换间,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穿好衣服抄小路直奔回静室。
平时化成人形后他一向走小路回静室,怕旁人看到自己那张脸,不可避免的会给蓝忘机造成麻烦。毕竟夷陵老祖重现人世是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仙门百家知道后定会前来姑苏征讨,他可不想再死一次了,也不想再累及到那人,凭白辱没了其一生的名誉。
回到静室,他翻开琴桌下的暗格地板,拎起一瓶前几日那人带回来的天子笑,抱着酒坛坐在静室外的木廊内,边喝边等那人回来。
蓝忘机提着食盒悠悠走进院落,一打眼儿就见到有个身穿蓝家校服的人坐在木廊内。那人披散着青丝,英俊的面孔带着一丝醉意,此时正举着天子笑,眨着一只眼睛冲着他笑,“怎么样,蓝湛,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