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那一刻，纷扰轮转的世界变得寂静无声，永恒静止；然后在他脑中逐渐淡化，变成一张平平的白纸，把他脑中与世界的空间从里面封上。那是一种平静，一种时间也归于沉寂的平静。

只有窗外的一片海是翻动的，有声的。海潮声就像是他血管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如果血液从血管中被放出来，和静止的空气摩擦，就是海风吹过的声音。

那是白纸遗漏的声音。

那时，他会想起与某个病人相处的细节。那些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肉体与感知，是活的生命。这些都由他来见证，见证他们的存在与消亡，聆听他们的希望与痛苦。

但他不会梦到他们，不会带着这种沉重的心情入睡。第二天一早，他就什么都忘了，又开始他新的、平静的天。

就像现在这样。他巡视着海滩，一切都很安详。

一个男孩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金发男孩，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身上还是显得宽大，最上面的纽扣已经系上，领子却还是松散的。男孩坐在沙滩上，赤着脚，双手拄在身后，长长的袖子被他按在手下。他仰着头向远去望去，不知道是在看海还是在晒太阳。

这时，另一个男孩走近了他。是个黑发男孩，和他一样瘦，比他活泼一些。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趁在他回头的时候跑到他的身前。他们应该很熟，那黑发男孩跪坐在他前方，手舞足蹈的，好像在讲笑话。不一会儿，黑发男孩笑着滚到金发男孩怀里。他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安静地坐着。

那一瞬间，简昀感受到淡淡的海风吹进了他的脑中，簌簌地吹拂着他的神经和血液。

是被提醒吃饭的音乐声叫得回了神，那两个男孩也慢慢起身，向疗养院方向走去。他看见那黑发男孩穿着拖鞋，却递给了那金发男孩两只罗马式的凉鞋。

希腊人？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然而他没有时间多想，就要开始为病人准备安检了。

安检只有一重工序是需要人力完成的，就是组织病人排队。因为餐厅门口的电子仪器会自动检测每个人身上携带的细菌数量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简昀站在人群的两边，看着许多蓝白条有秩序地移动。

他又看见了那两个男孩。

人群之中他们显得更加纤瘦，金发男孩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微笑，黑发男孩还是笑得一脸灿烂，不知道又在对着金发男孩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工作三年，简昀了解这里。刚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有的病人会有一段低落期，很少说话。本能的吃饭洗澡，接受定期检查。后来大多数病人会适应，好像自己真的只是在度假，颇有些享受疗养院的一切。其实这也可以算作是一种度假，只不过这是个和生命捆绑的假期。

这两个男孩在染上h中是很年轻的了，但心态竟然意外好。这种年纪染上h病毒的原因不外乎吸食毒品和生活糜乱。想到这里，简昀的神情逐渐冰冷。旁边的Genever状况之外的碰了碰他的肩膀，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简，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Genever是简昀的同屋，是个中英混血，高额深瞳，身材高大，典型西方人的长相外形。

“没，没看什么。”

他把视线从两个男孩的身上移开，继续看着蓝白条们有序向前移动。

四、

简昀接到了组织的消息，消息的内容让他皱起了眉头。特殊研究所要求每月带走六个病人做实验。简昀虽然没有学过专业医疗知识，但也知道上几个世纪就有拿动物做实验的先例。虽然一般的疾病与病毒不能和h病毒相提并论，但是直接拿人来做实验这种事意义非常，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找简真谈谈了。

Genever披着浴巾，边擦着头发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简昀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想起一个人。

“Genever，混血儿的眼睛，都是什么颜色的。”

“这个要看是什么地方的混血。”Genever不假思索。

“蓝色的呢？”

“蓝色的？”Genever眼睛转了转：“很多北欧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未必是混血。怎么，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事，随便问问。”

简昀一头倒回床上，脑中涌进一片蔚蓝。

☆、第2章

五、

再次见到那片蔚蓝，是在简昀见过简真之后。

他脑中回响着简真对他说的话----“下属只知道服从就够了”。他摇了摇头，扯下领带塞进口袋里，继续往前走。

抬头一看，又看到了那两个男孩。他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坐在海滩上嬉闹。

忽然那个金发男孩倒在了海滩上，黑发男孩在一旁急的打转，但不敢靠近。

简昀跑到他们面前，金发男孩的嘴角已经发白，黑发男孩一把抓住简昀的胳膊，说着一口苏格兰英语，大概是让他看男孩的胳膊。简昀看见他已经晕了过去，胳膊上有两个小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