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子时了,”十三郎扒到窗边张望道,“估计是有哪户人家成亲,放烟花助兴呢,一会儿等到子正多半还要放鞭炮。”
钟明镜看十三郎一脸兴味,便问他:“要不要去看看热闹?我背你去。”
“好啊!”十三郎正闲无聊,漫漫长夜不知如何排遣,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钟明镜便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十三郎背起来,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十三郎趴在钟明镜背上也不老实,一边伸手拽他头发玩,一边压低声音问:“大门肯定关了,钟四侠,咱们从哪儿走?”
“翻窗户,”钟明镜感到十三郎说话时的气息拂在脖颈上,裸露的肌肤一阵颤栗,“你抱紧我,可别撒手。”
十三郎连声应道:“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的。”说罢搂紧了钟明镜的脖子。
钟明镜便挑了走廊上那扇比较宽大的窗子,伸手推开之后先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随即扎紧腰带、一手扣住十三郎,另一手扳住窗沿,双腿一蹬、手臂用力,敏捷轻巧地钻出了窗户。
悬在半空,钟明镜还腾出手将窗子关好,他低头瞅准落脚点,手一松便落到了地上,除了阵阵尘土被扬起,连半点声息也无。
十三郎忍不住喝彩道:“好轻功,钟四侠果然名不虚传,年少有为。”
“你闭嘴吧,”钟明镜被夸得有些赧然,“仔细待会儿再把狗招来。”
若是只有钟明镜自己,翻窗这种事自然不需如此麻烦。但背着十三郎便多了一人的份量,他又怕颠得他难受,便比之平常小心翼翼了不少。
十三郎自然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打趣他:“钟四侠这般老练,难不成以前这种翻墙走窗之事早就做得惯了?”
“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钟明镜反过来消遣他一句,“我以前都是走门的。”
十三郎道:“走门有什么劲儿,太无趣了。”他勾着钟明镜的脖子,嘴巴就挨着他的耳朵,好像喁喁私语一般,“这种偷鸡摸狗、鸡鸣狗盗之事才够刺激啊。”
“少来,”钟明镜哼道,“谁陪你偷鸡摸狗、鸡鸣狗盗了。”他耳朵有些发麻,微微偏过头去。
十三郎装作没有看到钟明镜红透了的耳朵,还给他指路:“放烟花的地方是在那边。”
话音刚落便又是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绚烂的色彩将浓墨般的夜空照亮。
“快点,”十三郎催道,“晚了人家要放完了。”
钟明镜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是是,大爷。”他说罢提了口气便施展轻功在街道上奔跑起来。
身后,凤凰客栈屋顶上坐着的男人默默地看着那两人身形渐远,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良久,他轻叹一声,抚着冰凉厚重的刀鞘低语道:“老了,大概真的是老了。”
半夜三更,街上闃寂无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钟明镜尽管放心发足奔跑,内力流转不绝之下,只听得耳旁风声呼呼作响,他的身形几乎快如闪电。
琅山派虽重剑法,但门下弟子内功、轻功、拳法腿法以及刀枪棍棒等都需涉猎。
钟明镜的轻功是大哥秦凤一手调教出的,小的时候他常让钟明镜先跑五十步,然后自己再去追,追上了钟明镜便得认罚。
钟明镜直到十三岁后,才偶尔能有一次不被罚。这般下来,他的这套名为“流星追月”的轻功步法早就烂熟于心,闭着眼睛也不会踏错一步。
几乎只用去盏茶功夫,他便带着十三郎到了放烟花的那片地方。
既是要赏烟花,那便不能太近,但又要看热闹,也不能太远。钟明镜迟疑了片刻,背着十三郎跃上了一座高楼,在第三层探出的飞檐上找个地方坐下,抬头能看到烟花,低头可看到喧闹的人群。
十三郎对这个地方很满意,挨着钟明镜坐好便支着下巴望着夜空,安静地等下一次烟花绽放。
钟明镜担心他力气不够坐不稳,便伸出右臂搂着十三郎的肩膀,二人挨得极近,几乎依偎到了一起。
很快,又一朵烟花在夜空绽开。这一次离得近,仿佛一伸手便能探得到似的,那些流动的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在十三郎的双眸中,看起来像两颗奇异的宝石。
钟明镜屏息看着,几乎挪不开双眼。他从未见过十三郎这样聚精会神,这样老实乖巧,似乎人前的那些乖张轻狂烟消云散,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孩子。
寂寞烟花冷,他这么小的年龄,为何会喜欢看烟花呢?
忽然十三郎惊叹起来,扯着钟明镜的衣袖道:“你看你看!”
烟花接二连三在空中炸开,似乎是狂欢结束前的最后一次高潮。流光铺满整个夜空,尖锐的呼啸与短粗的爆裂声连绵不绝,连天边的那轮弯月都黯然失色。
钟明镜忽然涌起一种将十三郎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被自己这种感觉骇了一跳,一直以来钟明镜都将十三郎当做弟弟,比亲弟弟还亲。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却无法忽视心底的那份奇怪的感觉。
如果是和几位哥哥看烟花,他会有这种冲动吗?钟明镜不由扪心自问,然而他连和几位哥哥一道看烟花的场面都想象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