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朋友,”俞秀莲嘴角噙着笑意,慢慢道,“是伴侣。”
钟明镜听得面红耳热,俞秀莲却坦坦荡荡:“我并非喜好男风,只是钟情之人恰好也是男人罢了。”
钟明镜原本还有些羞赧,听了不由道:“二哥能找到心仪之人,着实令人艳羡。”
俞秀莲微微笑了笑,轻轻拍拍他道:“好了,酒也喝过了,哭也哭过了,回去歇着吧。明日早课若是迟了,可要挨罚。”
钟明镜闻言赶忙站起身,这时已是深夜,清冷的月辉斜斜洒进亭中,他看着二哥,终于没再说什么。
两人并肩下山,自去回房歇息不提。
然而这一夜于钟明镜而言,仍几乎漫长得熬不到天明。他回房之后倚在床头,只觉心绪如潮、难以平复。
哭过一场之后虽然胸中郁结之气消散不少,但一人独处之时,钟明镜仍忍不住感到一丝丝哀痛渗入骨髓、流入血脉。
“呆子,你怎么这样死脑筋呢?”那个声音在耳边低语,真实得好像他真的就在身旁一般。
钟明镜慢慢阖上眼,轻声叹道:“我知道,不会再这样了。”他说着心中又是一阵疼痛,好像血肉翻开、分筋错骨。
“就是因为你这样说,”那个声音似乎有些不乐,“我才骂你呆。”
钟明镜眉头微微耸动,不由问道:“为何?”他抬手按上太阳穴,只觉突突跳得厉害,“你为何这样说?”
“因为你总在逼迫自己,我知道你难过、你伤心,但你不能逼着自己一面伤心,一面还要强颜欢笑。”那个声音发怒了,“我不要看到你这样,好像是我害了你一样!”
钟明镜脱口道:“是我害了你!”他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这句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上气的话。
“胡说八道!”那个声音却拔高了,“我从没有后悔过救你,你明白吗?我救你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在这里痛苦、悔恨。”
钟明镜呼吸有些颤抖,他良久才低声道:“那你要我怎样呢?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堵石门砸下来,把你永远挡在后面。”他压抑的声音也在颤抖,“我知道他们都在担心我,可是我没有法子,我真的、真的过不去这个坎儿。”
“傻瓜,”那个声音低沉了下来,“你只知道他们在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也在担心你?”
钟明镜呼吸一顿。
“你二哥说的很对,”那个声音恢复了满不在乎的腔调,还带着些许得意,“你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了。既然忘不掉,那就一辈子记着我吧。只是我希望你记起我的时候,想的是些开心的事,毕竟,我让你很快乐,对不对?”
钟明镜涩然笑道:“对。”
“你不能再这样整日消沉下去了,”那个声音轻轻道,“受的伤总会好的,哪怕是心上挨了一刀,口子也迟早会长起来。”那个声音叹道,“你再这样,叫我哪只眼睛瞧得上呢?”
钟明镜深吸一口气,喃喃道:“你不懂,”他闭起眼睛,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你不懂,哪怕我现在能听到你的声音,我也仍旧记得清楚……”他的声音低沉下,“……你已经不在了。”
是啊,即使他幻想着那个人仍旧在自己耳旁唠唠叨叨,钟明镜仍旧无法欺骗自己——他再也见不到那个笑起来有些坏的少年了。
“呆子,”那个声音却仍旧在,锲而不舍地在耳畔絮叨,“你得接受这件事,这世上没有谁能长长久久厮守在一起?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
钟明镜缓缓嘘一口气,喃喃道:“你说得对,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该怎样……”
“会好起来的,”那个声音渐渐低下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跳动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得拉在墙上,屋中静得可以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忽然,一个属于少年人的声音雀跃地响起:“将军!”他“啪”地将手边棋子动了一步,得意洋洋地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人。
“你输了。”对面的人嘴角却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在棋盘上挪动了一枚棋子。
“哎呀!”少年沮丧地叫了一声,抓了抓头发,嘀咕道,“你就不能让一让我吗?”
那人抬起头,狰狞的青铜面具在灯光下显得诡异而又可怖,但他的声音却很温和,甚至有些低沉动听:“不能让,我们在打赌,你忘记了吗?”
“没有,”少年烦躁地往后一靠,“我输给你,就不能去琅山找那个呆子,我记着呢。”
青铜男人微笑道:“现在你已输了,不打算反悔吧?”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少年哼道,“不去找他就不去找他。”他说完却又懊恼地推开棋盘,“那个呆子一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指不定如何伤心呢。”
青铜男人不置可否:“等做完这些事情,你就能去找他了。”
“等做完这些事情,”少年瞪眼道,“他已经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光了!”
青铜男人耸肩道:“你太妄自菲薄了,依我看,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不过是几年功夫,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得轻巧。”少年嘀咕道,“不过你放心,你救我,我帮你对付柳乘风那条老狗。公平买卖,我不会赖账。”
青铜男人笑起来:“那就好,我总担心你会情难自禁,跑去琅山找你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