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停止了,他无法想象下去,从最开始的如胶似漆亲人般,不可割舍的依恋,到现在如履薄冰的地步,他哪里让对方开始讨厌了?
不是说,孩子叛逆期过后都会很听话吗,为什么他现在一点都没有觉得宋辞很听话,叛逆期还没过去吗?但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和他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他不能忍受一天见不到对方。
高考结束的那天,他依旧如昨日那般站在考场外的大树下,烈日当空,现场都是焦灼等待的家长,拿着手上的传单不停扇着风企图赶走散不去的热流。他感觉不到这种炎热,唯一能让他觉得热的人在考场奋战,他就像是不断靠近烛火的雪人,妄想离开赖以生存的冰天雪地,靠近足以消蚀他生命的火光。
“想好志愿了吗?”他再次问到,面上依旧毫无感情,仿佛只是作为家长的照例询问,但宋辞明显防备心很强,用一句没想好来搪塞。
时间在走着,窗外的树叶从抽出嫩芽到长成翠绿的叶子最后凋落枝头陷进泥里,所有事物都在随着时间走,唯有他是个例外,他依旧如十年前宋辞打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那样年轻英俊,只不过多了些别的东西,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具有别样魅力,眼中除了事不关己的冷漠外还带上了阴沉。
“我总得离开这儿,叔叔。”这是孩子在大学开学前对他说的话,身旁的行李巨大沉重,压在他的心上使他窒息。
“我长大了,只能管好自己,锦儿只能交给你了。”他落魄到只能保全自己的地步,但是他有把握白季风不会伤害锦儿,这是他孤注一掷的筹码。
还是瞒着他选择更远的地方。白季风默不作声,客厅的大摆钟晃荡着钟摆,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外边儿的阳光照射进来,窗台上的绿箩长得正好,镜片上翻着光,他摘下眼镜,再次注视着已经一米八的孩子,“还回来么?”
这样的问句倒是显得他可怜孤寡了,落寞的情绪将这日光都渲染的难舍难分,但也只是他一人的难舍难分罢了。宋辞撇过头,轻抿着唇,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指紧了紧,扔下一句:“也许吧。”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了,门外最后一丝光芒隔绝在外,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冰天雪地里流离失所的生物,靠着原始的本能活着,灵体吸收日月天地,本就靠着寒冷度日,为什么又会渴望星星火光将他也变得温暖如春。
算了。白季风如是想着,他坐在沙发上等着那三个字---也许吧。从初秋到隆冬,外面飘下了雪花,绒毛一般柔软,天色渐黑,他不分昼夜,孩子不在,他也不必装模作样吃东西,心里从无措到希冀、害怕,最后麻木。他不记得等了多久,但是肩膀上落的灰尘来看,应该有一段时日了。
那扇门还是没有被打开过,这栋房子的楼上还住着孩子的妈妈,有一间房是孩子的妹妹住的,但是他的阿辞依旧没有打开他面前的这扇门,他没出去过,外面的光也进不来。
也许吧。
这个也许,代表着对方也许会回来,也代表着对方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但是他还是守着一丝的也许,直到外面的天色再次暗下,小雪花落成大雪花,将这幢房子深埋雪地,冻结了过去十多年的时光,掩埋了付出的真情。他终于回到最初的地方了。
原来他在这个雪山,等的就是那个也许。也许下一刻他又会得到再次接起那通电话的机会。
第138章宋辞第二世界番外(冰花)
【我回来了,想你。】
宋辞瞳孔瞬间放大,紧紧盯着手机上显示的一行简短的字体,仿若那个人呵出的温热还萦绕在耳畔,似恋人般充满温情,但处处蛰伏着危险。蜘蛛织的网柔软富有弹性,白季风对他织的网亦是如此,隔了四五年,对方选在他恰恰放下警惕的时候收网,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此之前,心底深处的烦扰随着去年的化雪一般化去,被初升的太阳一扫多年堆积的阴霾,在那一瞬间一个包袱彻底被卸下来,有人替他顶了罪一般,会是谁?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吗?
晃了晃头,多日加班熬到凌晨使他深感疲惫,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乱七八糟瞎想一通。关掉电脑,站起身将那条带给他恐惧的短信删除,拿起公文包走出大厦。
回到了和乔野一起租凭的房子,打开锦儿的房门,见妹妹熟睡的模样,心底的酸涩疲惫也减轻了不少,过往都是用来摄人的,它使人变得脆弱卑微不堪一击。那条短信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大,一下子将他的冷静自持全部压断了,他乱了阵脚。
正待他准备关上门,床上的人儿一声叫住了他:“哥哥?”
“是哥哥回来了吗?”锦儿坐起身,连声呼唤,就见宋辞呆站在门口,一手还握着把手,她笑开了,顾不得穿鞋直奔入宋辞的怀中:“哥哥,以后不要忙到这么晚了好不好,锦儿很怕。”
怀中一片温热,宋辞感觉到眼睛里也蕴了湿意,忙轻拍妹妹的脑袋,柔顺的发丝因睡姿变得凌乱。漆黑的夜只窥得见身形,他努力将眼睛擦拭干净,音色保持正常地轻声道:“乖,不忙一点哪来的钱给锦儿买好吃的,乔野哥哥没有回来吗?”
“锦儿不要好吃的了,阿野哥哥和你经常都不早点回来陪我了……”宋锦儿委屈哭诉,泫然欲泣的模样让宋辞心都揪疼了。
乔野也很晚才回?不,有可能对方连回也没回。现在日子是步入正轨了,乔野又遇上那个人,他的麻烦在今晚也开始接踵而至……
看着怀中的妹妹,宋辞第一次感到泰山压顶的重负以及无力。但他必须坚守在这里,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步,难不成要前功尽弃?他宋辞可不是这样容易服输的人。
哄着锦儿睡下,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空寂,食指中指之间夹着零星碎火,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已经不记得了,但是这东西确实可以短暂麻痹一个人的神经。一晚上过去了,那扇大门也没有被打开,乔野一夜未归。
客厅里充斥的烟味,垃圾桶里躺着长短不一的烟头,黎明破晓而出,他托起疲惫的身体晃荡着来到窗前,打开窗子,清晨的风吹散了屋内刺鼻的味道,脑子顿时清醒不少。目光不经意瞥到楼下花坛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奢华,里面的人也不是凡物,但是这里顶多是中薪阶层的小白领,哪买得起这样的车?
脑子里刹地闪过几个小时前那条突兀的短信----【我回来了,想你。】
咚咚咚。
如春雷在脑中炸响,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里开始形成。
会是那个人吗?那个奇怪的人,消失了许久的人,对方手中的线也许从来不曾放开过呢?为的就是要他放低防备。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受控制地妄想冲破胸膛逃离这里。宋辞按住胸膛的手快要抓破褶皱不堪的衬衫布料,车里的人好似察觉到上方的视线,挡风玻璃只下降了两厘米,刚好够车里人扔出一只香烟尾巴。
那人没有下车,车窗升上去,不一会便扬长而去,消失在早晨的薄雾中,唯一能证明这辆车存在过的便是那不知是否是刻意留下的烟头。宋辞盯着车尾,朦胧间好似看到仍香烟的手指,白皙修长,屏息间好似能闻到指腹上面的烟草味。
心中的猜想越来越笃定,距离上班还有三个小时,做决定是痛苦的,去还是不去?这一扇门外等着他的是无尽的未知,仿佛只要在门内,他就会安然无恙,这里是他龟缩的壳,闭眼不见,捂耳不听就能一直安然无恙。但他忽略了对方的侵略性,只要白季风想,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这些年的放逐也是建立在对方乐意的情况下,他一直都是案板上的那一个。
多么讽刺。宋辞嗤笑一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拖着身体进入洗漱间,脑袋昏昏沉沉,看着镜子里憔悴不堪的人,双腿支撑着都成问题,只得两首搭在洗漱台上才能缓解体虚带来的不适。
掬起一捧水打在脸上,霎时间清醒不少。匆匆洗了个冷水澡,早春这样洗澡很可能会感冒,但是他此刻须得冷静。花了半个小时做早餐叫锦儿起床,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