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突然他觉得小哑巴猛然扯他袖子,“怎么了?”他偏头望向那个方向,“怎么回事?”
“你们看起来挺眼熟啊?”
蔡居诚马上僵在了当场。
他已经有许久没听过别人的声音,可那人身上佩刀的声响他确是绝不陌生,他当时被押送上山,这一连串声音在他脑子里都能回荡成丧歌。他们是朝廷的眼睛,上头的喉舌,怎么现如今武当还有他们在?
他的过去突如其来就在这个阳春里反扑,他以为自己已经云淡风轻,可听见声音却就僵住了脚步。
“你…”那人往前了几步,蔡居诚强忍着退后的欲望,后头小哑巴在袖子的遮掩下牵住了他的手,“我见过你?”
“应当没有罢,”蔡居诚放轻语气,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来,“我一直在后山这边打扫大殿,从未见过贵客。”
他觉得面前有一阵风扫过,小哑巴在他汗湿的手心里写了个三。
蔡居诚稍微偏偏头去避过那阵风,然后才看回那人发声的方向,“贵客这是…”
“是多少?”
那人问。
“三。”
那人又沉吟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嘿,”他突然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蔡居诚便如惊弓之鸟一样抖了一下,“你是谁,你怎么不说话?”
“他是个小哑巴。”
蔡居诚说。
“不是吧…”
那人似乎在思索,蔡居诚第一次觉得眼盲是这般麻烦的事,他现在陷进黑暗里,根本猜不透对面那人脑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能从语气里的细微动静去揣测那人心中所思所想。
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我好像也见过你,在金殿那次…”
那人在唇间舌上酝酿着一个名字,片刻后终于显现到了他的脑子里,“武当居字辈三师兄,竟然是个哑巴?”
邱居新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温度退却有多快,他本来就握着蔡居诚的手,那双原本被他烘得暖热的手,在刚才那句话出来之后的一瞬间便凉了下来。
他慌忙地去望,蔡居诚面色稍微有些发白,神色仍旧如常日一般,可豆大的汗珠已经在片刻中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他不喜欢说话,”蔡居诚甚至还露出了个笑来,“是吧?”
蔡居诚转头偏向他,邱居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心脏跳得如同撞墙,也不清楚蔡居诚现在是个什么意思,只好默默地“嗯”了一声。
他觉得蔡居诚的手更冷了些,仿佛他身体上所有的生机活力,都一下子融进了春日里,只留给他牵着一套死了的壳子。
“这样,”那人说,“那你们…”
“贵客为何来此?”
郑居和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你们两个不是要去打扫吗,”他迎着那人的目光脸上带笑,顺便向后头的邱居新打眼色,“课业繁重,处处都要我打点,贵客见笑了。”
“没事,不过随便转转,”那人转过身去,蔡居诚也在同时转向了相反的方向,“没想到见着了你的师弟。”
“居新不善言辞,”郑居和望向邱居新,微笑着用大拇指在自己的喉咙上隐秘地划了一下,“贵客随我去前面吧。”
邱居新微微点头,然后便去追上了蔡居诚的步伐。
蔡居诚毕竟还是眼盲,一路上走得极慢,邱居新在他后头不知所措,心如一团乱麻,蒙蒙糟糟,什么头绪全丢到了几千里外,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蔡居诚便这样摸着走到了殿内,摸着吃力地抬开活板门,摸着下了暗道。邱居新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眼看着他便摸到了暗室门口,摸着开了门,自己孤身便走了进去。
邱居新抢先两步,也进了那扇门。
“我问你,”蔡居诚听见他的声音停在了身后,轻声说道,“你是不是邱居新?”
他从前从来没有问过,可他现在问了。
“我是。”
邱居新说。
他眼看着蔡居诚膝盖往前一跪便倒在了地上,他抢先一步要去扶,却一眼便看见蔡居诚双手捂着嘴巴,那鲜艳的,刺眼的红色还是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翻腾出来,就像要耗尽这副身体里所有的鲜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