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轻尘有些不明所以,“回来?走?”
女人拍了那小姑娘的脑袋一下,嗔怪道,“阿娘怎教你的?不可以只想着自己。”
小姑娘撇了撇嘴,不说话了,女人转而伸手揉了揉衣轻尘的脑袋,柔声道,“小七,你想回家吗?”
衣轻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回家?我......有家吗?”
女人便道,“你有啊......”
衣轻尘垂下脑袋,思索起来,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只隐约觉得自己的家早就没了,根本不可能还回得去,是以摇了摇头,“我的家早便没了。”
女人默了默,蹲下身来,问衣轻尘,“那你想阿娘,爹爹,还有兄长、阿姊、弟弟妹妹们吗?”
衣轻尘有些愕然,再抬头时,身旁已围了一圈人,从身形来看,应该就是女人口中说的那些人,可是他们的脸都被黑气笼着,什么都看不见,衣轻尘却并不害怕,只诚实地摇了摇头,“我连跟他们在一起生活的记忆都很模糊了......谈不上想,只是个念想......”
“那小七你......”女人突然一把将衣轻尘搂入怀中,颤声道,“一定要好好活着......”
衣轻尘十分错愕,明明都没弄清楚是怎一回事,可一听见女人的哭腔,一股莫名的情绪便涌上心头,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双手下意识回抱住了女人,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女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最后那句话,衣轻尘想要张口问询,却发觉周遭一圈人都在默默地擦拭着眼泪,心底便更加难受了,这究竟是怎一回事?
他还想继续追问,女人却突然将他推开......
身子陡然被人一推,衣轻尘从梦中惊醒,眼睁睁看着一把匕首擦着自己的鬓发刺入树干中,还差那么一丝一毫,就能直取自己的性命。
究竟是何人刺来的,却没能看清。
营地内已陷入一片漆黑,显然是有人刻意将篝火给扑灭了,后辈们惊慌失措的问询声与杂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块,完全无法从中辨别出方才行刺之人的脚步声。
这般乱,实在是太容易给食髓教以可乘之机了。
衣轻尘赶忙出声吼道,“都冷静一下!”众人方才渐渐息声,却仍不时会有一两句低语冒出,衣轻尘站起身来,在一片漆黑中找人,“白公子?齐云公子?”
没有回应。
究竟是怎一回事?
衣轻尘捂着脑袋,摸索到了篝火旁,取出火折子,打算重新将木柴点燃,可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因而心下起疑,探手摸了摸那些木柴,才发现木柴全都湿透了。他用手沾了些木头上的水来闻,不是血,反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到底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只好问众人,“你们谁还有火折子?或者打火石?”众人纷纷回应,衣轻尘便道,“都点上。”
方寸之间,火光骤亮,虽然比不篝火,却也能暂且映出一方视野。
衣轻尘便借着这般火光,从旁边捡了些枯枝枯叶,重新燃起篝火,以防万一,又在东西南北四角各安放了一团,如此即使灭掉一个,还有四个能够照明。
周遭既亮,衣轻尘便开始清点人头,一遍数下来,发觉少了四个人。衣轻尘有些难以置信,又重新数了一遍,果真少了四个。衣轻尘未有多言,只围着营地走了一遭,发觉西边的铃铛线已经被人切断了,铃铛也被碾入了土内。
衣轻尘盯着那沾了土的铃铛看了许久,回过头去问众人,“你们今夜可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众人对望片刻,皆是一脸茫然,衣轻尘又重复了一遍,“当真没有人听见?”
这次才终于有人肯站出来。
站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长相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并不起眼,身上穿的倒是锦衣华服,看来又是一位世家子。
少年往前走了两步,支吾道,“我......我见到......火,是那位齐云公子熄的。”
花沉池突然蹲下身,将篝火边那根已经烧尽了的残香捡起,放在鼻端嗅了一嗅,淡淡道,“安息香的成分很高,很容易便会让人睡死过去。”
衣轻尘闻言,又问道,“那篝火上的香料是什么,你能闻出来么?”
花沉池俯下身,从篝火堆里拾了根木头出来,凑近了些,嗅了片刻,若有所思道,“尸油......”
在场众人无不愕然,唏嘘还未平息,突然又有人开口道,“你们看,尸块是不是少了些......”众人转头去看堆放尸块的地方,因为尸块本就是晦气之物,是以堆放的时候只尽量放在了偏僻些的角落,无人留心,无人靠近,丢了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
“尸油......”洛神婢突然幽幽地开口道,“用特定邪法熬制出的尸油,点燃后能够吸引方圆数十里游荡的鬼魂,令鬼魂夺取生人阳寿,以达到兵不血刃而取敌首的目的......”
一番诡异的言论,配上洛神婢那阴惨惨的面色,当真有些可怖,衣轻尘半信半疑地问道,“当真?”
洛神婢直勾勾地盯着衣轻尘看了片刻,改口道,“并不当真,这种邪法只在上古时有过记载,但因为有损阴德,用法早便失传了,这些尸油的功效多半只是给游荡在林中的尸人以暗示,吸引尸人靠近......”
话音刚落,一旁的草丛突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花沉池斜跨一步,将衣轻尘护在身后,三名后辈拔剑出鞘,向草丛方向靠近,随着距离的缩短,草丛抖动的幅度越发剧烈,几名后辈互看一眼,咽了口唾沫,又朝前走了两步,草丛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人的心被猛地吊起,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草丛中便蹿出两具青色的尸人,将两名后辈扑倒在地,侥幸未被扑倒的那名则下意识去刺尸人,可是无论他怎么刺,尸人绞杀身下之人的动作都未有半刻停歇。
转瞬之间,原本还在挣扎的两人便咽了气,尸人却也没有理会那名拿剑的后辈,只开始撕扯身下的尸体啖食,吃的血肉飞溅,拿剑的弟子吓得坐倒在地,衣轻尘赶忙提着他的衣服后颈将之拖了回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令所有人措手不及,衣轻尘尚来不及叮嘱其他人不要乱跑,便已有两三名吓坏了的后辈兀自逃入了林中,眨眼便没了踪影,衣轻尘赶忙对剩下的人说道,“不要乱跑,现在走散正中了敌人下怀。”
“可是公子......”洛神婢质疑道,“这样继续下去,若是围来的尸人越来越多,不就等同于瓮中捉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