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好房子了,一会儿去买家具。”
明楼点点他的手掌心,“钱花光了。”明诚收回手抱在胸前,“这不是明大少爷非要黄花梨吗,价钱大,我可顶不了。”
“花梨木结实啊。”明楼嘟囔一句,瞧见明诚别过脸笑,瞪他一眼也跟着笑,心甘情愿的掏钱给他,“买的时候当心。”
“知道了。”
家具店在巷子里,对面是家洋人开的皮货店,几个工人扛着自行车,等在门口。明诚匆匆进了店,对着里间喊,过了会才有人回话。
一些老旧的木材堆在旁边,显得拥挤。明诚爽快的付了钱,拣的最贵的,正好找了几个零钱,店员暗暗看他一眼,明诚没说话,寂静无声间,他们已经交换了情报。
对街还是那几个工人,明诚垂着眼上车,一踩油门,车开出去老远。等红灯的间隙,他取了小刀撬开银元,抽出纸条,最新的指令。
前几日的协议毫无作用,国共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明诚浑身疲软,最终还是驱动车子,只有明楼这一条是活路,他可以安心的走着,始终在路上。
章三投石问路
会议时间扣得极准,明楼敲敲手表带上了门。其他战区炮火连天,没有谁真心讨论经济。走廊的灯点的敞亮,明楼慢吞吞的走着,最下面的铁条拉门处站着人——经济司司长亲昵的拉着一个军官——梅花领花,是谢之阳。
正面交锋避无可避,阿诚的车在门外,而他被堵在门内。明楼上前一步打破僵局,掌握主权。“谢少校,许久不见。”
谢之阳胳膊夹着帽子,点头招呼,“明先生。”他的眼睛和多年前一样,深邃的看不清方向。身旁的板壁漆成奶油色,他们三个借着门廊下的小灯讲话。
经济司司长手插在兜里,苟着身子道:“原来你们认识,正好,明楼啊,之阳是我的侄子。既然如此,我不打搅你们叙旧。”他年纪大了,本就站不久,颤颤巍巍的上楼。
谢之阳横跨一步,整个人倚在墙边,脚靠着墙根的盆栽,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瓷盆。“明先生在经济司任职,觉得现下局面如何?”
明楼靠着楼梯一边,带着防备的姿态,“我的见解颇有些不中听。如今国共两方开战,大家都在抢资源,共产党多是农村出身,天然优势。至于以后的战争形势,明楼不敢妄言。现下还有个大问题,物流和轻工业多由高层拿捏,垄断资源囤积居奇,到时候经济只会全面崩溃,何谈未来。”
谢之阳压着唇角,他是找藉口来探明楼的口气,一番见解倒不像共产主义。“明先生见解独到。”他顺着夸,瞥见外头的车子,动身先拉开了门。
明楼因为此事俄延了会,一上车就被问道:“大哥,遇见谢之阳了?”
“他试着探我的口风。”明楼解开大衣扣子,“我的那番话,他虽不起疑,仍免不了要狡兔三窟,让人捉摸不透。”
“他对我们有危险?”
“目前还没显山露水,谢之阳应该是陈诚系的。”明楼摇了车窗,吹着风清醒些,方才在会议室里闷的脸上热敷敷的。
明诚拐过几个路口,蜀腴饭店门临戏院,中间隔了空旷的场地。明诚歇了车,靠着赵冰谷的车。
丁默邨被移交至南京,等着法院开庭宣判。明楼做东,一方面为了答谢赵冰谷帮忙,另一方面给他的立场制造烟雾弹。
饭桌上都是客套话,明诚安安静静的等着菜上桌。他在军统忙了一下午,饿的发慌。今日看到那些名册,才晓得军统是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派给他了。戴笠一直有碍于延安的事,对他存了几分怀疑,给的职位也是闲职,多数只为了牵制明楼。
菜色还不错,摆在明诚面前的芹菜炒肉,他颇为嫌弃的望了一眼就搁筷。明楼瞄他几下,面上应付着赵冰谷,动筷拣掉一大把芹菜。明诚从小就不爱吃芹菜,其实明楼也不爱,但远没有到厌恶的地步,他估摸着明诚就是如此挑食才长不胖的。
赵冰谷开了瓶酒,道:“明先生,过几日是陈老先生的生日,我想着介绍你们认识。”这是抛出了橄榄枝。
“多谢赵先生的引荐,到时候明楼自然会到。”说着又往碗里拣了芹菜,明诚动筷挑肉,两耳不闻,末了抬头看明楼一眼,带着点密切又拘束的眼神。一下子就让明楼心头发颤。
明诚十岁进的明家,第一顿饭是明楼亲手喂得。
他在黑暗中惊醒,入目一阵温暖的重压,橙黄的光束是炉子里跳跃的火苗,一点点蹭在手指上,暖烘烘的。
明楼推门而入,阿诚手指绞着棉被,小心翼翼的望着他。饭菜香窜到阿诚的鼻腔里,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你饿了吗?”明楼将饭菜搁在床头,舀了汤晾在一边。俯身给阿诚身后垫几个枕头,不至于累着他的脊椎。“你的身上还有伤,先吃的清淡些,对你有好处。”
明诚乖巧的点头,有几分些踧踖不安,“大少爷,我......”
“我叫明楼,是你的大哥。”
“大...大哥。”明诚嗫嚅一声。
明楼端了汤,吹了几口,用勺子送到阿诚嘴边,“小心烫。”
阿诚长了一双清亮的眸子,灯光下泛出纯粹的光来,干净澄澈,他的人生重新开始,一张白纸,明楼要给他画上青草绿树,心下清楚有一天,这个孩子会自己绘出苍翠草原。
隔了漫长岁月,借着灯光看过去,阿诚眸子里的清亮从未变过,多出的那些星光是他们心灵交汇后的爱意,无需言说。
回来时天色已暗,一顿饭吃的像是洗了个热水澡,汗津津的贴着背。明诚放了水,刚搬的新家,还有些木材的特殊味道。明楼的鼻子极为敏感,蒙了块手帕躺在床上。明诚呛他说是养尊处优,明楼就回自个是耳聪目明。
说完暗自发笑,又中了小家伙的套路。现在他是一套套的了,真是跟谁学谁,心里头还涌着一股子骄傲。
明诚凑到他跟前,反方向,熟悉的脸更熟悉,逗得笑起来。明诚缓缓蹲下来,抵着明楼的鼻子,蹭了几下,“先去洗澡。”呼出的热气敷在脸上,明楼微不可查的眨了眼睛,睫毛刷过明诚的下颚,痒痒的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