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家里白干了十年，被你折磨了十年，就算我再有罪，也该还清了吧。”陆遥一边说，嘴角一边不断喷出血沫子。
“你知道坐牢还叫什么吗？叫劳改，劳动改造，必须给监狱创收，要不然怎么能提前释放呢？”陆西丰冷笑道。
“你还清？你能把吴芳的命赔给我吗？你能把小远十几年的成长过程赔给我吗？”
陆遥仰起头，努力把将落未落的眼泪逼回眼眶里去。“爸，我当时真的只是一时冲动，后来我又回去找他，小远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一时冲动？那为什么小远会被你的母亲领养？”陆西丰的怒气勃然而出。他甚至认为是陆遥母子故意拐走了小远。
“她只是……只是想让我在这个家里好过一点。”陆遥不记得亲生母亲的面目，但是她毕竟是他知道的唯一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即使她已经死了。陆遥也不愿意让人误会她。
“你过的不好吗？吴芳直到死之前，都不相信是你扔了小远，到死都护着你，你问问你的良心，你对的起她吗？”
提起养母，陆遥终于不再辩解了，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
直到陆西丰离开客厅上楼，陆遥才从漫长的僵硬中缓了过来，走进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间里墙上满是养母吴芳年轻时的海报和剧照，置物柜上摆放着当年电影的道具。陆遥坐在房间里，看着养母的照片，喃喃自语：“妈，对不起。”
第53章父与子（中）
报告是肖道清和陈浮一起拿的，一式两份。陈浮翻开自己手里那份，首页就用加粗的黑色宋体字写着：确认亲子关系。陈浮继续往后翻，染色体基因序列对比图，他也看不懂，又翻回到前面，盯着那六个字看。
梁冰确实是陆叔叔的亲生儿子，却和陆遥一点也不像，这是怎么回事？肖道清像是看出了陈浮的疑问，轻描淡写的说，“陆遥是养子。”
陈浮猛一听有点震惊，但是过后想一想，陆遥那种近乎神经质的敏感，那种竭力想要抓住一切的不安……他应该有过一段并不安稳的童年。记得以前在大学于峰就经常说，陆遥不像娱乐航母的少爷，没有那种公子哥的劲儿。看来又让疯子猜中了，那货真是个鸡贼。
“你抓紧时间去跟梁子说，咱们明天就见面。陆哥等了19年再多等一天他都受不了。”
“好，那师兄我回去了。”
陈浮没有马上找梁冰，而是发了条微信，约陆遥出来见面。
还在那个隐秘幽深的日本料理店。店内流水潺潺，绿植苍苍，算是帝都桑拿一样的暑气里难得的自然清凉。
陆遥苍白这一张脸，即使带了一副平光镜，还是掩不住眼下的黑眼圈。嘴角的伤遮了又遮还是能看见些许的青紫色，也不知道是他穿的衣服太肥还是他又瘦了，反正衣服在身上晃荡的厉害。
“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陆遥说。连嗓子都是哑的。
“圈子就这么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陈浮漫不经心的说完，随手扔给陆遥一个牛皮纸袋。“打开看看。”
陆遥见袋子有些熟悉，心里一沉，原本就微凉的指尖越发冰冷，摩擦在牛皮纸袋上，让他忍不住打起了冷颤。他曾经拿到过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用一模一样的方式打开，看到一模一样的文字，他一点也不意外。
证实亲子关系。为什么这六个字不属于自己呢。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陆遥问。
“问我干什么？”陈浮怎么也没想到陆遥竟然还变成一块滚刀肉，油盐不进，也怒了。伸手越过矮桌，一把抓紧陆遥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过来。“你明知道他是你弟弟，你不认他也就算了，还耍他？你告诉我为什么？”
陆遥伸手用尽力气才摆脱陈浮的桎梏，他拢了拢自己被撕坏的T恤领子，梗着脖子注视着陈浮。
“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陈浮拿过茶杯喝着清茶，也不看陆遥，安静的等着他继续说。
“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陈浮手顿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常，滋溜滋溜的喝着茶水。
“你好像并不惊讶。”陆遥的声音都颤抖了，气也不是，怒也不是，伤心失望都不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陈浮现在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我喜欢梁子，所以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
陆遥一直强撑着的自尊，瞬间崩塌，他十几年来唯一的自我安慰，就被陈浮这么不费吹灰之力的摧毁殆尽。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陆遥咬牙切齿，几乎字字泣血的说，“当年就是我把小远扔掉的。”
“咣！”一声巨响，矮桌，茶壶，茶碗，一瞬间全砸到了陆遥身上，茶水茶叶泼了陆遥一身。他怎么也没想到，一贯温和对什么都懒懒散散的陈浮，竟然掀了桌。可见是怒急了。
陆遥被砸的生疼，却舒展眉头嘿嘿的笑了。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不错。
“今天咱俩说的话，不管什么都留在这屋里，我不想让梁子听到不干净的东西。如果你敢再伤害他，我绝不放过你。”他宁愿梁冰相信自己是走失的，也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是被人、被自己的哥哥遗弃的。他不想梁冰受到任何伤害，哪怕是十几年前的老伤，既然梁冰忘掉了，那他就帮他抚平。
陈浮难得大步流星的出门，带起的风把纸门扇得颤抖不已。
“这屋里的损失回头都记我账上。”
陈浮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摩挲着牛皮纸袋抽烟。他怎么也想不到梁冰是被遗弃的，他不敢想那样一个小孩，在找不到哥哥找不到家的时候，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以至于他连那段记忆都遗失了，不愿意再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