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宁被折腾得有些醒了,恍惚间看到人影晃动,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叫道:“林家阳……”
庄尧原本已打算走了。
乍听见这三个字,庄尧猛地回过头来,凑近慕宁沾染着浓重酒气的面颊,钳住他的下巴,迫使慕宁望着自己的脸。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仔细看好,我是谁?”
醉醺醺的慕宁仰着下巴,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庄尧的脸:“混蛋!”
骂完人不说,接着还打了庄尧一巴掌。酒精作用下的手虽软绵绵无甚力气,但还是一声脆响。
庄尧叫他一巴掌打得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道:“你真该庆幸现在醉着。”
慕宁闭着眼睛哼哼,拉住庄尧的手就往脑袋下放,是个要借他手臂枕着睡觉的意思了。庄尧抽身不得,两人僵持半晌。最终庄尧妥协,不与醉汉计较。
他摘掉手表爬上床,整个身体都借慕宁靠住。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庄尧关掉了照明,只在屋子角落留了一盏亮光微弱的夜灯。床头柜上的钟表滴答滴答不停转着,慕宁在庄尧的胸口平稳地沉睡,黑夜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没有人比庄尧更明白慕宁究竟美在哪里。那种美丽是来自灵魂深处的触动,而并非是他的容颜或身体。
但完美的肉身与灵魂可否两全吗?
他将慕宁留在身边,是欣赏他的美丽。他像对待一尊惊世骇俗的艺术品一般,将慕宁与外界生生隔绝开。他一步一步地剥离慕宁身上不完美的部分,使他远离氧气,尘埃与风的侵蚀。
除了庄尧自己,无人可以希求如此不可方物的美。
直到有一天,慕宁倚靠在他的身边,姿态慵懒,眯着那双原本充满野望与灵韵的眸,和他商量着要去哪里度假。而成叠的剧本却被他堆置在一旁,任它们落灰。
他为慕宁创造了那么多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可是慕宁再也演不出别的模样了。慕宁怎么演都是《离愁》中的福生,十九岁的影子挥之不去。
那是慕宁来到他身边的第三年。他意识到他们之间出现了问题,于是试图斩断一些连系。但他每退一步,慕宁就又进一步。慕宁的骄矜与野性,实在是一把双刃剑。
太野了,野得他庄尧都险些治不住。他是娱乐行业中呼风唤雨的人物,就算离开了娱乐圈,离开了商界,他的身份也是庄氏家族的小儿子。他的人生花团锦簇,他天生的骄傲与自负不允许自己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第三年,庄尧与慕宁有过一段长达数月的冷战。不打照面,不说话,陌生人见面时不小心眼神交汇,兴许都会对彼此笑一笑,而他们只是沉默。
庄尧生于大院之中,长于政客之手,操纵人心几乎是他的天分。冷战到最后,慕宁自然赢不了他。
慕宁如他所料地前来讲和,少有的温顺,几乎是求饶了。那之后,他们深陷入一种病态的关系当中,无论如何修正,都再无最初的契合。
在慕宁哭着求他时,有那么一瞬间,庄尧对自己都产生了无法逃避的失望之情。他想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一个人,如此刁钻蛮横,却又如此脆弱可怜,卑微得恨不得趴在自己的脚边,祈求自己爱他。
庄尧并非不知,他明白这一切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是他的决定磨损了原本那样熠熠生辉的灵魂,造就了今天这样光芒全无,弱小的慕宁。
当慕宁终于主动提出要离开他时,他便放手了。或者说,他等这一天,其实也等了很久。
小狗蜷缩在慕宁的脚边,昏昏欲睡。庄尧轻抚着怀中之人的发顶,思绪四散飘飞。
他知道慕宁离开他会过得更好,就不应再打扰。可是如今慕宁身边真的出现了别的人,他怎么会如此郁郁,如此无法接受?
慕宁第二天一早醒来时,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林家阳给他倒酒。他头痛欲裂地爬起来拉开窗帘,上午阳光正好。
“瑶瑶,”慕宁一边喊着小狗的名字一边往外走:“瑶瑶?瑶……”
客厅里,庄尧面色不善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慕宁大吃一惊:“你怎么在我家?”
“凑巧。”庄尧将咖啡在餐桌上放好,说:“先吃早饭。”
请问,什么类型的凑巧才能让一个不知道他家密码的人进了屋,还顺带做了一桌早饭?
“你刚才喊那条狗叫什么?”刚坐下,庄尧就问道。
慕宁结结巴巴地回答:“瑶,瑶瑶。琼瑶的那个瑶。”
“挺好听的。”庄尧神色如常,泰然处之。
慕宁悄悄看手机,问林家阳昨晚发生了什么,林家阳和盘托出,又询问他与庄尧的关系。
慕宁没有回复林家阳的消息,他看着庄尧在自己家里如入无人之境,一举一动熟稔地就像他们还没有分手的时候,心中一沉。再思及那天庄尧在车里与他说的一番话,他的痛觉神经条件反射般地活跃起来。
吃过饭,庄尧有个会议要开。慕宁站在桌边喝咖啡。他穿好衣服要出门,拿上自己的车钥匙,头也没回地对慕宁说:“你是不是要去片场?我送你过去。”
慕宁握着咖啡的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