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恍恍惚惚中想到,秦正来这里有三个月了。只有三个月,但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久到他熟悉自己的一切,就象他一直在这里,陪着自己住在这里,他更象这里的主人,而自己倒象是一直等在这里,打理着一切,只为有一天这个主人会来这里认领——这里的一切……
他在无边的、似有似无的思绪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从他闭上眼睛开始,秦正的眼神就无限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注视着他放松的表情,他的脸微仰起后从领口露出挺立的颈部……那里有条明显的、历年经久的伤疤。
第二天上午两人各忙各的,也不得碰面。
将近中午时,秦正逮空将他堵在电梯间:“中午一起吃饭吧?”
东方泽盯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没空。”
秦正皱着眉头,不甘心地问:“中午你还有什么工作安排吗?这Iris也太狠了吧,安排得这么紧!再这么‘欺负’你,这个月我真要扣她奖金了。”
东方泽白了他一眼:“私人有约,不行吗?”
秦正一怔,更不高兴了:昨天就佳人有约,今天又有约佳人?
一上午都是会议还好,到中午时秦正又想起这茬儿,那真是抓肝挠肺的烦躁。不至于吧?东方泽大小也是企业高管,有应酬在所难免,再说,自己想二十四小时栓在他身边吗?
秦正实在被自己这种备受冷落怨妇一样的心态惊到了。
不过,他这人一向不喜欢在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情上纠结,马上发短信给陈立:“查下东方中午与谁会面。”
高效的陈立一向不会让人失望,不到十分钟短信回复:“西楼花舫蓝之雁。”
秦正这回真气到了,想象着东方泽走进西楼花舫那弥漫着花香与咖啡气息的浪漫空间,想象到蓝之雁故作平静、其实得意而张狂的眼神,他的头立刻就炸了!
虽然看不见,陈立似乎感受到气压的骤变,立刻追来一条短信问:“需要她从华城消失吗?”秦正想了想,道:“不必。她会自己走。”
陈立没回答,心想:你确定她会自己走吗?蓝之雁既然回华城,肯定是有目的,不达目的她会放手吗?
答案只有蓝之雁知道,比如此刻,看着对面的东方泽呷着咖啡,优雅地注视自己,蓝之雁觉得这次华城之行一定会有收获。
东方泽看着她平静但坚定的眼神,问:“你回来这么久,为什么不去咸阳阁看我?”
蓝之雁道:“你知道我不喜欢那里,就像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里一样。况且,你需要我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我;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又何必出现?”
东方泽微微一笑:“研究心理的都这么理性吗?”
蓝之雁温柔地看着他,直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应该很欣赏理性的人吧?”
东方泽注视着眼前的咖啡,轻声道:“我一向自恃对外界持一种理性而清醒的认识……”
他没有说下去,蓝之雁心中一惊,脸上却不露声色、极其自然地补充道:“是最近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东方泽舔了下嘴唇,犹豫道:“我突然有种感觉,好像不那么确定了……”他顿住。
蓝之雁故意不看他,低头小心地梳理桌上的插花,随意地问:“不确实对外面世界的理解?”
东方泽吸了口气,决定说出来:“不确定是不是足够了解我自己。”
蓝之雁轻轻剪去花盆里的杂草,平静地说:“你觉得是自己变化了,但你并不了解这种变化;还是你觉得自己其实一直以来都不够了解自己?”
东方泽认真想了想,说:“我不觉得自己变了,或者说我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变化。我只是觉得,现在的一些感受和想法,让我很陌生,从来没想到会在自己身上出现。我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还是自己想多了。总之,这不再是那个我可以理解并能充分掌控的自己。”
蓝之雁问:“现在回想,这种变化出现多久了?”
东方泽沉默了一下,轻声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
蓝之雁又问:“面对这种变化,你的感受是什么样的?除了感觉陌生、难以把握,你会为这个变化欣喜?还是宁愿它不要发生?”
东方泽的目光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没有欣喜,我宁愿它不要发生。”
蓝之雁很自然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东方泽望向窗外,道:“未来一个月,我要去做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分心。”
蓝之雁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道:“那就不要让变化发生。如果有,也当这种变化不存在。你是一个意志极其坚定的人,你对自己的控制力也是超越常人的。只要你做了判断,就按决定的方式去做,只让允许的变化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才是正确的作法,这也是你一贯的作法。你还是你,除非你愿意,谁都无法改变你。”
东方泽默默点头,起身向外走时,突然问:“你是行家。都说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语,你知道白色郁金香代表什么?”
蓝之雁警觉地盯着他的背影,声音依旧平和地说:“它代表失恋,或者说‘没有希望的爱’。”
东方泽继续向外走着,他的手中正揉弄着一朵白色的郁金香,这是他刚刚从口袋里发现的,所以随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