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你究竟要去做什么。”林疏行在接过密札的时候,视线将穆南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他从穆南刚一席话中没由来地听出了一种临终告别的苗头。
“师尊!”穆南在林疏行看着自己的时候猛地凑上前去在那人微凉的薄唇上落下一吻,又赶忙在林疏行恼怒的时候撤离。“师尊,您这么关心徒儿,徒儿,感激不尽!”说罢,动静颇大的朝着林疏行拜上一拜,面上带着的得逞的笑意让这动作变得不伦不类。
“穆南,你!”林疏行压下心里翻起的火苗。被穆南如此一搅和刚才的异样也被他暂时放在了脑后。
“师尊,每日的汤记得喝啊,里面全是徒儿用灵力幻化成的。”穆南走之前,带上了竹门,又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他将自己的身形掩在虚无之中,在林疏行瞧不见的地方站了片刻后方才起身走入了虚无深处,那里,便是无阶的第三层,锻魂。
第99章大劫之源
锻魂之所在虚无之境的最里层,前进的路被浓雾所遮掩,只有穆南才知道哪里才是生的通道。
在穆南决定将神魂投入火池中淬炼之前,他回身望着来的地方看了许久,最后才以一种义无反顾的魄力踏入了跳跃着的池子中。
在神魂接触到火红色的池水时,穆南便感受到了一种火焰般的灼烧,但又不全是烧毁一切的那种暴虐,反而还有生机藏在里面,让人在生死之间浮沉,磋磨着意志。
穆南早在进入火池的时候就封了自己的舌,他宁愿自己在哑声中忍耐,也不想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传出火池,穿到师尊的耳边。神魂的锻炼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所以这种万年不增减分毫的痛楚其实最能摧垮的便是人心上的弦。
穆南原本盘腿坐在池中,背靠着池壁,挺直着腰,压着牙关任凭火焰包裹着自己从脚开始一点点的烧成近乎透明的灵体。然而痛楚永远能在摧垮人心之前摧垮他的身,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便一点点地顺着池壁划入池水中,然后便开始了属于岸上焦鱼般的翻拱。
他从初入上寒宗开始一点点的回忆着这些年来好与不好的一切事,不过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师尊,那个永远冷着一张冰山脸,其实眼底也会温和如春的人。这时候,他会觉得现在的苦楚都不存在。
这厢池子里是穆南哑着声的忍受着神魂上的火烧,而在虚无的另一边便是林疏行一日一日闭关似的修炼。他还是同穆南离开前一样每天必定在窗口站上片刻,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站着的时间愈发的加长。从前一个闭关就是几年几年的时候都不曾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而如今不过是虚无之间唯有自身便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荒蛮之地依旧同过去一样,灰色地带仍然在坚持着抗衡夜晚的侵袭,但是里面谁也说不准哪天自己就成了外面大军中的一员,而他们,这些剩下的人没有一个对去雪山的那拨人抱着希望,因为异象,都快消失了。
黑色地带上的浓墨愈发深邃,带着血腥味冲击着每一个在混沌与清明中交替着的人们,他们麻木胜似傀儡,夜晚他们是被人手上的牵线木偶,但起码他们是昏沉着的,是自认为一军的,是齐心向“外”的,而在白日,他们才会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昨晚上手上留着的自相残杀的同类的血。
荒蛮之地的情况除了流放在这再不得出的人知道,外面不曾知晓。
同荒蛮之地相反的事,外界的局势就好像风云变幻一般,山雨欲来的厚重感压在每一个人心上。大陆六宗,是六根支柱,立在六处,俯察众生之余担着守护的责任,千百年来虽小事纷争不断,但伤筋动骨的大事从未有过的六宗就好像是在一朝之间几乎彼此都结了仇。而独独以鹤山宗,在所有事端都未曾爆发的时候便已经成了过去,鹤山宗,卒。
没人知道鹤山宗的宗主去了哪里,是生是死,而那个曾经最是风雅之人,折扇不离身,浓墨养鹤做了一辈子雅事的宗主鹤白山在经历了唯一的窝囊儿子的出卖和手底下最锋利的刀历青的叛变之后,他在无意中把鹤山宗给毁没了的同时也把自己给逼上了绝路。
说书人的口中说着这个算得上风雅的宗主余生的凄惨事时带着遗憾,他们都说这人啊是在修为尚存的时候自己放了一把火,活生生的把自己给烧死在了屋子里。而他的儿子,那个历青手中一枚无用的棋子,早就死在了犄角旮旯里。鹤山宗,唯有蛊人尚存。
六宗成五宗,但是红绡楼里却出了负心汉的戏码,红绡楼的楼主是个美人也入赘了一个俊小伙,但是这段在当时被批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道侣却没能安稳而甜蜜的从头走到末。负心之人是剑清门门主的师弟,本来两派结盟便有着互为盟友的意思,但谁知道这个男人,最是花肠子多的,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养了许多外室,本也相安无事的继续这么偷偷摸摸下去,可谁想到里边一个外室耐不住自己偷藏的身份,竟然跑去了红绡楼里好一通耍闹。谁也不清楚这个在外忍耐了这么久的外室为什么偏偏在多事之秋忍耐不住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负心汉的事就在协商妥协中演变成了两个门派的交恶。剑清门同红绡楼正式撕破脸皮。
而这些本也只是六宗之中的一半出了事,但就在接下来的短短日子里,却因着星枢楼枢木的一次推演,让整个大陆的势力都蠢蠢欲动起来。这事还要从枢木的一次推演天机说起。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无论好和坏,窥伺天机并将其公之于众都需要付出上天所要求的代价。而枢木的这次推演,便因着窥伺了太多的秘密受到了降罚。那一晚的星枢楼所有人都等在楼下观看着楼主枢木的推演,多事之秋的大陆他们需要上天的旨意然后才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来保全自身。而等在楼下的众人最后却只等来了“仙身魔骨”这四个字。楼主昏迷,楼下人一团乱,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但是能扛起来的人已经倒下了。
没人知道枢木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只知道后来这四个字传出星枢楼传到整个大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极具有蛊惑性的,又带着无限可能的预言,预言说着:“仙身魔骨,是大劫之源,血肉祭天,方能化解。”
人总是在自我的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变得不择手段起来,过往的一切也都可以一笔抹消,哪怕之前两人还在席面上大哥贤弟的说着各种好话,下一刻也能够立马拔出东西捅对方一记。
四宗,除了剑清门立在中立的阵营里,其余三宗,萧邬阁,红绡楼,星枢楼都在听闻了预言的第一时间,都表明了自身的态度,要求上寒宗,交出“仙身魔骨”。
然而先不说“仙身魔骨”之人已经被流放至荒蛮之地,更何况最为六宗之首的存在若是就这么轻易交出门下的弟子,让下面人心寒不说,就是首宗的脸面也都给丢没了。而且,最重要的事,渚郁,楚末弦等人在意的,不过是这穆南是他们小师弟的徒弟,平日里宝贵着,这个做师尊的都能为了徒弟领了一半的刑罚,而他们又怎么可以就这样把宝贵的师弟的宝贵徒弟给交出去。
为此,上寒宗对外一致说法便是:“要人没有。”然而一宗之力对抗三宗合力,可想而知立在峰尖浪口之上的上寒宗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第100章逃出
这一天的荒蛮之地,所有人都见证了一场奇迹。看见月光笼罩在灰色地带,周围的人从昏沉中清醒。无论曾经的他们在外是多么铁骨铮铮的硬汉,亦或是彼此之间曾有着灭门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放下了。也许只有喜极而泣这个词才能形容那种在深渊中挣扎了太久的人猛然间脱离出来的感受。
进阶为大乘期是上天所降下的浓云雷电都积聚在雪山之巅,等待着进阶之人的出现。而城镇上空的墨云已经驱散,久违的月色笼罩在这个地带。所谓日月同辉能去蛊虫,其实就是无论白日里还是夜晚,上空总挂着一轮日,一轮月,月色同阳光一道儿掺和在一起落在这片大地上。
蛊虫惧怕月色,但是日月交替总能给那虫子带来一半的休养时间,唯有像现在这般暴露在整日整夜的月色之下足足三日,方能消灭。而被灭魂操控的上位者却只有靠仙身魔骨之人的一身修为将灭魂搅碎的神魂重新夺回并拼接完好方能救出。失去神魂的身体和重新具有神魂支撑的肉体,修为不可相同而比。这,怕也是灭魂想要侵占仙身魔骨这个身躯的原因了吧,这样,他才能将手里的傀儡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穆南从虚无之地出来经受完雷电后,只将身上被雷霹出来的伤势草草处理了一下,便隐了踪迹去了上位者的住处,也就是城镇最中心的一处高塔。这个任务没多大难度,但容易失败,神魂撕裂后的再度愈合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这个谁都不清楚。
即使是没有月色的掩蔽,穆南依旧很轻松地潜入了高塔最顶层,那里是从未出过塔半步的上位者,从山洞里的密札上记载来看,上位者只有一位。
高塔之上,除了地上铺着一层软毛毯外见不到其他任何东西。而穆南要找的上位者就盘腿坐在正中间,闭着眼,像是沉浸在深层的修炼之中。
“我知道你,仙身魔骨之人。”在穆南一只脚刚踏入软毛毯时,盘腿坐在地上的那老头突然睁开了眼,一声明显带着清明的话将穆南绷紧的神经再度收紧。
坐在地上的老头除了睁开了眼,其余不再有任何动作,修仙之人明明能在有生之年保持容颜不改,即使发色花白,面上仍是不带半点的皱纹,然而,这人,却像是凡界最正常不过的老头,花白的头发之下,是老态龙钟的模样,就连声音都带着一丝疲软。
“当年被他欺骗的时候我留了一手,将一道暂时愈合神魂的符箓打在了自己体内,直等着日月同辉之时将符箓启动,恢复一段时日的清明,你要小,心……”话没说完,老头嘴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眼神也在清明与昏沉中交换。
穆南见状当机立断,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逼出精血隔空画着聚敛神魂的阵法。在以周身的修为灌输到阵法之中,阵法的启动带动了天地之间灵力的暴动,一个已至大乘期的大能的全力一击,哪怕是余威也格外的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