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捧着衣服进到亮的房间里,将内衣物分别叠好,归在一起。
伸手拉抽屉时,又犯了难。
凭着粗略的记忆,光拉开衣柜下方第一格抽屉。抽屉里除了放着亮的内衣裤外,还特地匀出一块地方放他的内衣裤。画风不同,能够很明显地分辨出来。
不知怎的,光的脸不争气地一红。
深吸一口气,将亮的内衣裤整齐地收进抽屉时,手指无意间碰到抽屉底部什么东西。拨开看清后,光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底原来因为歉意而生出的些许毛绒绒,倏忽间不知因为惊讶还是羞愤,瞬间炸成了一颗颗海胆。但小海胆又很快在念及塔矢曾说过的话后,变作一只只温顺的绵羊。
塔矢两度说出那句中文时的心情,已然不可考。
但光至少终于知道那个时候,塔矢想要对自己说什么。
那个连说话都那么含蓄的人,他说,我爱你,用我全部的呼吸和心跳。
九州之行的第二日,根据行程安排,绪方、塔矢一行,上午先分别前往不同中小学校进行围棋知识的普及和推广,下午在宾馆集合,办理退房手续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座城市。
等他们终于入住宾馆,时间已临近傍晚时分。
一同吃过晚餐,同行的众棋士和棋院随行工作人员又逗留在茶话室里,热情高涨地聊了近一个多小时。
昨晚的出柜太过突然,加之今次一整日密集的工作安排,及至晚上八点亮和绪方总算得以回房休息,昨晚的事情才再度被提了起来。
“小亮,你对现任棋院理事长了解吗?”宾馆的房间里不能吸烟,绪方只能抽出一支烟,放在鼻息下过瘾似的闻着。
亮原本背对着绪方在铺床,闻言转过身来,答非所问道:“没记错的话,现任金井理事长今年任期结束后,将不再担任理事长一职。明年棋院会推选新的理事长。”
绪方抬头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众多候选人中,数加藤光一先生的呼声最高。毕竟,他的背后……”
“毕竟,他的背后有岸本财团支持吗?”接过绪方的话音,亮走到书桌旁,身体斜靠在桌沿边,淡淡地解释道,“几个月前参加一次围棋交流会时,我曾经接触过岸本社长。后来,还与他下过几盘棋。”
绪方看着亮,陷入了沉默。岸本隆史其人,虽然是日本棋院背后的大赞助商,对外声称会竭力推动日本围棋发展,但说到底骨子里仍旧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小亮眼里融不进沙子,平素看见有人把水杯放在棋盘上都会面色不悦三分,更何况主动和那些人接触……
见绪方不再说话,亮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了回来:“金井理事长怎么了?”
“他尤其反感……”绪方皱了皱眉,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同性关系。”
亮不以为意地笑道:“嗯。之前就听说了。在他看来,同性恋就是变态、反社会。可是,绪方先生,”亮缓缓转头看向绪方,“我从没对其他别的什么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只是喜欢进藤一人而已……”
他微微笑了笑,那抹笑容却看得绪方心里一揪:“如果因为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就是变态的话,那我就是吧。”
亮说得很慢,话语里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但乍听亮不加回避地向他吐露心事时,绪方还是心中一震,直到发现自己失态,才调整情绪,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大概两年前吧,有个棋士被发现是……额,同性恋。不多久,就因为遭到棋院排挤、成绩下滑、工作量减少而被迫注销职业棋士资格。不过,这件事是秘密处理的,知道内幕的人不多。”
亮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您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绪方沉吟片刻,说:“结成修二。”
亮的眼眶忽然蓦地张大。
绪方:“有什么问题吗?”
亮没有说话,只是整个人都仿佛站成一尊雕像般,拧紧了双眉。
当晚,市河便接到亮打来的电话:“这几天光有来过会所吗?”
市河一愣,反应了好一会,才说:“没有。”
“那中村修二呢?”亮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急。
市河回忆了一下,很快回复:“也没有。”
电话那头,亮的声音不见丝毫放松:“市河小姐,麻烦您一件事。我不在的时候,如果光一个人去了围棋会所,中村修二又正好在,千万别让他们两人单独说话!”
亮语气中的严厉与急迫是市河从未听过的,她来不及细想,便连忙点头答应。
挂断电话,市河原以为进藤不可能会一个人来围棋会所,不想第二日下午,三点还差几分时,会所大门划开,光走了进来。
“啊,进藤。”市河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那个,小亮他最近……”
“嗯,我知道。”光朝市河小姐笑了笑,“我就是来会所打会儿谱子。”
市河接过光递来的书包,忙探头往店里张望,确定中村修二不在店里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一层阴翳又凝结在她望向光的眼瞳里。
她不知道昨晚电话时,小亮自己是否注意到,也不知道平时两人私下里都是如何称呼彼此的。但就在昨晚的电话里,她每个字都听清了。她清楚地听见,小亮唤进藤作“光”。
不是进藤。是光。
走到自己的专属座位前,光的脚步没有停,他又往里走了两步,直接坐在了亮常坐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