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白费力气了。”
贺知尘等人看到沈昭一次次想要过去,却又一次次被弹开,开口说道。
沈昭不信邪,他不再自己过去,而是在掌心运起魔气,漆黑魔气如带一般将青年周身裹挟,想要把他拉过来,但青年却丝毫不动,从那破碎的地面里又蓦然伸出无数烧焦的鬼手,带着地狱般凄厉的哭号声攀住青年脚腕,把他往下拉。
沈昭这时才觉得慌乱,他这样做不仅无济于事,而且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
因为他是魔修,所汲取的一向就是世间怨念,而如今在死命拉下闻清徵的便是饿鬼道的那些同样被惩罚的修士,沈昭只要一出手,只会让他们怨气愈重,更加死命地把闻清徵往下拉。
而半跪在地上的雪发青年受着重伤,身上没了一处好的皮肉,似乎连他的呼喊声也听不到,更不要说去斩断那鬼手了。
沈昭看着青年的双脚已经被拉到地下,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慢回放,动了动唇,声音带些颤抖,“救、救人啊……”
他如今修了魔修,体内灵力早就荒芜殆尽,被他废去了道修的心法,而在此时,只有道修最为纯粹的灵力可以化解一部分怨念,大概可以救下师尊。
他是病急乱投医,眼前血色一片,直到看到那些道修们事不关己一般的冷漠姿态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多可笑。
“天罚不可终止,沈宗主不要为难我们了。”
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丝情面,却是落月宗的长老。她们落月宗刚刚与魔修有过纷争,此时怎会使出援手。
其余人也都默然不语,只是冷漠地看着青年脚下那暗色纹路散发的光芒越来越强烈,贺知尘开口道,“要怪只能怪闻师弟识人不淑,发下如此重誓,自食恶果。”
他们看向闻清徵的目光已经如同看到一个死人,因为,被拉入饿鬼道的修士是没有一个能重回到地面的。
闻清徵已听不清耳边的话语,刚刚的雷霆让他现在脑中仍在轰鸣作响,硬生生挨下一记雷劫之后,体内的经脉俱已受损,连抬抬手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更遑论去抗拒那些试图把他拉向地下的鬼手。
而且,他亦不想抗拒。
重活一世,依旧过得狼狈惨烈,闻清徵心口抽痛,压抑得无法呼吸。
沈昭恨他,这回答让他一败涂地,比上一世还不如。
天际变色,成了墨黑一片,隐隐带着些血色。
当青年被完全拖下地面,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也没有听到耳边唤他师尊的声音,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沈昭眼中红丝毕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中吐出一口鲜血,心力耗费过度,却是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
那些道修的老狐狸本以打算离开,看到他这样子,彼此都有些蠢蠢欲动,对望一眼,体内灵气运转,都朝他打来。
沈昭不得已回手去挡,再转身的时候,地上唯留一片焦黑,哪儿还有青年的影子。
……
裂痕已无,天色慢慢放晴。
当阳光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子射下来的时候,满身是血的沈昭踽踽独行,捂着心口,隐匿着身形,勉力逃脱了刚刚那些临时变卦的道修们的围捕。
天色放晴,碧空一片澄净,慢慢地显露出七色虹桥的场景,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纯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身上遍是血痕,掌心却紧紧护着一个东西,纵使在刚才被围攻的时候也不曾松开。
那是一柄的匕首,上面系着手法拙劣的平安结,已经变得褪色破旧,是他唯一在那处焦黑的地面上找到的东西。
青年被拉下无间地狱,裂开的地面重新又合上,最后只留给他一个雪发的身影,须臾便无。从他的怀中偶然掉落出一个匕首,上面坠着熟悉的平安结。
沈昭手心摩挲着那破旧的匕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他手上还留着刚刚揭下青年眼前的玄绸,触手冰凉细腻,就像是那人的肌肤。
他此番想要报复他,却又是败得一败涂地,闻清徵那时发下的誓言尤在耳边,让青年心痛之余,又多几分茫然。
他难道早就觉得自己有入魔的迹象了么?抑或是早就知道他转世的身份?但不论如何,他应该还总归是对自己有些感情的吧,要不然为何会发下那般重誓。
沈昭捂住心口,咳声在这寂静的深林里显得格外撕心裂肺,眼眸也是血丝遍布,格外渗人。
终究,还是不忍心啊。
他在来时已经告诉过自己许多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轻易原谅,无论闻清徵如何我辩解,都不能再心软了。但闻清徵没有辩解,甚至连提都没提那天的事情,而他却在看到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时,一瞬间只想什么都不顾,直接把他带回魔宫。
裂开的地面带走了雪发重伤的青年,也带走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失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望到最后,却还是无法放弃,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他已然病入膏肓,华佗在世也难以医治,只能带着那人共沉沦,生生世世,都绑在一起。
青年的声音慢慢地在这碧蓝的天幕下响起,喑哑难言,唯有无尽的怨毒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