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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5(1 / 2)

工作人员像预习过,径直走到冷藏柜前,拉开一层抽屉,破开拉链,仅仅让遗体露脸。小叔叔的确老了,死亡像是给他加了岁数,曾经光彩照人的脸,如今灰蒙蒙。像玻璃蹭着泥打毛了,粗糙又模糊,五官黯淡。与叶靖互视,甘栾点点头,叶靖说:“那你回去吧。”甘栾最后留了一眼,他觉得自己不会再看甘骁了。他的眉目,他的棱角,他眼角的痣……等等。甘栾想掏手帕,没想只找到一截绷带。他犹豫了,最后把绷带交给叶靖,口罩往下拖了拖:“等下,你擦擦他的痣。”这是个怪要求,工作人员因此微微张开嘴。叶靖却嘴角上勾,跟那人打招呼:“那我擦了。”说完真的拿绷带凑过去。

可以说是光线原因,也可以讲因为那只是具尸体,但甘栾不曾觉得看错,那三颗痣变淡了。叶靖也发现了这点,因为它们越擦越淡,直至快消失。他们三个面面相觑,一个真惊讶,一个假微笑,一个面无表情。甘栾说:“但我觉得他就是小叔叔本人。”

叶靖把他往外推:“我同意。时间不多了,你先上去,我再跟一跟这件事。”

如同骤雨。

一夜之间蓄积的雨水,打落满身,在身躯之上蔓延、扭曲,捉摸不定,于指尖流失。他只有湿漉漉的茫然。凉意如衣。渡口弥漫着紫黑色的水汽,船只别无选择。闯进吧,闯进迷津。这是唯一的出路。

#下章,欢迎小曜曜大总攻(也就是小纪的老攻(。(……(欲言又止

#下章预告:

青年说:“死人自然是退出了。死的人,消失的人,睡着的人,丧失行动力的人——”青年朝一边歪着头,柔顺的黑发扫到一块,他的脸因角度呈现水滴形状,从额角至下巴都漫溢着笑:“都一样。”

第12章迷津渡其三

纪城与曜城的地理位置微妙。纪城沿海,在地图上是个圆润的块块,除此之外接壤的只有曜城。而曜城是一弯弦月,环抱着纪城,独不触海。他挨着许多城市,像个多情的浪子。纪城却情有独钟地被曜城圈养着,除了看海还是看海。

换句话说,曜城隔绝了纪城。他们的关系,像一对貌合神离的恋人,被环抱与环抱,纪城非心甘情愿,曜城也心不在焉。

提到曜城,在纪城这片土地生长的头脑总要让三个词打架,它们是“葡萄”、“酒厂”、“混混”,谁也说不清,也评定不了哪个词更贴合曜城。若不让词语打架,便只能这样说:曜城,他长满了葡萄,遍地是酒厂,养着一堆混混。

若说纪城是精致优雅的向上青年,那么曜城就是磕着葡萄干的扛把子,特产痞气横生的阿和,扎小辫和酿酒都是他们的职业。

甘栾还没去过曜城,以上臆测乃纪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共有的印象。在本地,若说你是外地的,纪城人会微微一笑:你好,我们纪城漂亮吧?漂亮。那欢迎你;若说你来自曜城,那你就会被看混混的眼神接待。这是养在水里的潜规则,如同一颗顽石,蹲守在流通纪城的长河底下,每日孜孜不倦地弥散毒素,不致命,但长心眼。于是这方水蕴有的偏见,自出生就浸透脑髓。叶靖一早就对甘栾自报家门,他却不像混混,像变态。其实后者更恐怖,而且无药可救。

叶家的习性可能更贴近家族。曜城的叶家与纪城的甘家,它们都以“家”为单位,前者传承隽永,是肃穆,是传统,是家大于天,是小我成就大我,如山一般的威严;而后者就是个归纳的。叶家家大业大——在曜城没几个不家大业大的。小家族在曜城活不了。明面上,他是一座城,实际上,他是被割据的乱世。这里没有警察,只有“国土”,或者叫“辖区”,它们被冠上家族姓,偶尔扩散,间或缩减,一部分遵循热胀,一部分被迫冷缩,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和平。

在曜城,叶家姓叶,在纪城,叶家姓甘。他们即是这样的关系。甘老爷子留给甘栾的,其实是一个真相。连接真相的脐带,便是叶靖。

关于此事,甘栾自认最无知,他却又是离真相最近的那位。他与真相一墙之隔,待他成年,砖墙会自行倒塌,只是不知要倒向甘栾,还是另一头。

叶靖能告诉甘栾的,寥寥无几,一切要等他成年,换一个花哨的说法,即契约生效时。叶靖告诉他,纪城没有知道真相的人,一旦触及真理,就成了曜城人。齿轮转动之时,机械获得生命,神明称其为命运。活着,也死去。你看,纪城是圆的,他是轮回,活在里头的人就是为了不断重演历史。而曜城环抱着他,如同低头凝视襁褓中的婴孩。他不让他长大,他便永远哭泣。而你,叶靖看着甘栾,无悲无喜:

“你就是他一次又一次忘却的记忆。”

##

甘栾推开门时,正好听到甘显在说:“我去看了,是他。”甘娴微微激动,颤抖着声音:“报应!报应!他非要和他搅在一起!你看吧,都没有好下场的!”甘绪看着甘栾进门,甘栾喊:“大伯。”甘显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水,摇摇头:“你啊……”似乎失望至极,仿佛哭不出来是因为甘栾太煞风景。甘绪问:“死因呢?”

“药品摄入过量。”

甘栾神思行远了,像触须伸到窗外。外头只见云膨胀,偶有飞鸟充显生气。这种高度予他一种脱离感,如同那些事情,远得像戏剧。纪城一院早上报警说丢了一批药,而破案速度乘了火箭,因为那堆药就四分五裂地躺在甘骁身边。它们像是被吸血鬼凌虐过,干瘪而凌乱。同时,边优昨天总共待过三个地方:他自己的房间,纪城一院,甘骁的公寓。边优留在监控里的最后一个背影,慌张不安又欲盖弥彰,不住回头,像是被只有他看得见的恶鬼追逐。警方能掌握到边优最近的行踪,差不多就在通话记录里他们最后一次通话的时间段。边优、甘骁以及昨夜,他们与甘栾千丝万缕,甘栾却只缘身在此山中。就像多年前那截突兀结束的剧本,甘栾又一次无知的可笑。

他的生活是一只不断追赶他的魔鬼,不停地叫嚣着要撕烂他,但一直没有。拿走的总是他身边的。如同被地狱的爪牙擒住呼吸,窒息临近、远去、临近、远去。他永远胆战心惊。魔鬼爱他又恨他。上帝戏弄他又爱怜他。他只能封闭自己,让紧张睡去。用昏沉救命。

总有一天轮到你。魔鬼说。

你将永恒。上帝说。

他们狼狈为奸。

忽然之间,甘显三人都望着甘栾。虽一直走神,但不难猜出这仨一致朝向他的原因。甘栾决定好怎么说了,便不急不缓,这是他与甘绪共有的优点。他说:“小叔叔昨晚对我下迷药,你们都看到的,他递给我的那杯牛奶。”

那三人神态各异,甘娴吓得瞪大眼,甘显满脸“哇塞!怎么可能~”拙劣得像偶像剧女N号的惊呼,甘绪没有表情。

“我想跟踪他,但跟丢了。于是改去医院。边优昨天去医院是因为我,当时我觉得头疼,开药时不小心刷了他的卡。”

甘娴捂住嘴:“那边优……”甘绪看了她一眼:“让他说完。”

真假参半不叫撒谎,叫说错。人类对于自欺欺人的依赖好比毒品的枷锁,于是,他就同上了润滑的机械,愈行愈流畅,口中的故事也越发完整而真实。

这很简单,当你和一个人同流合污,而另外一个人又不在场的时候,你就可以把所有错误归咎于对方的引诱。学车、半夜跟踪、夜不归宿,一切都是甘骁教的,他只是被邪教荼毒的无辜信徒。当甘绪的责怪让甘栾与甘岚平起平坐时,他就连无辜都跟上进度。他无辜得跟甘岚一样。

“昨晚我睡在医院,边优最后那通电话,估计是误接,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对了,我都不知道小叔叔在那个区有公寓,我以为他一直住家里,你们知道吗?”他没指望他们说真话,只是想借此转移矛头。

“我们也不知道。现在一切都不明确,而你,至少在这段时间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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