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把云朔留下的那份文件翻的哗哗响:“我今天也是来通知的。”
“甘岚这件事的核实,因为关乎叶家的决定,所以我全程参与。你们可以不信他,也不信我,再去查。但我爷爷已点头,他知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他说你们心里有数。他承认甘岚。”他不知从哪摸出根皮筋,给蘑菇头扎了个冲天炮:“我很遗憾,我需要和各位再相处一年了。”
……
因为叶里不见踪影,后来是叶靖转述关于那三颗痣的事。
叶里抱着玩偶,像个无辜的孩子。小漂亮们和甘绪都没当他一回事。“至于他的最爱么,我可不敢当。”甘栾起身走开,甘绪继续说:“那只是一个愚蠢的模仿,为了他爱而不得的人。可怜,他一生只爱过那一个人。你们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痣,也都该明白,还有什么好为他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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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靖打电话来的时候,甘栾正在把一堆卷心菜挪到床上。他之前拆了一个,叶子做的很厚很软,尾部可以黏住,曲度恰好,剥着很像一回事。整体看就似一个软乎的抱枕,埋上脸还会像花朵一样微微绽开。把手抻进去,可以暖手,各处微露不露的缝隙也是个藏小件的好地方。他回到自己房间,发现手机在震,接起来,叶靖说:“你弟他不愿意挪,我听阿和说他会飞刀子?”
“阿和的伤怎么样了。”
“恢复得不错。”
“那你把电话给甘岚。”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风声,他很怀疑手机是飞过去的。“甘栾。”甘岚的声音气若游丝地吸附过来,像羽毛拂过耳廓,不愿走。
“……”要说的话,突然无所踪迹。
他改口了。
“……我去接你。”
临走时,外头又送来一个包裹,看到包装,甘栾就明白是什么了。
那是一个笼子,里头有一颗卷心菜,栏杆细密,没有门,卷心菜逃不出来,除非一片片剥下自己的身体,成为碎裂的尸体。总之他是这么要求的。他没空细看,只把它锁起来了。
他去医院接甘岚。
“你来了,要带我去哪。”甘岚站在走廊尽头,像甘栾那天一样背光。轮廓渐融,眉目遥远。
他想,他不能看清楚甘岚,但是甘岚看得到明晰的他。他向阳,不惧日光。
“你应该想起了什么,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甘岚把侧脸留给他,鼻尖几近透明:“我知道,但你知道吗。”
“是我把它变成现实。”甘栾想,现在知不知道又如何,他总归要知道的,就像从书店捧回一本塑封的书,它是属于他的,只要把它保护好了,总有一天那层塑封会拆开,让他读个淋漓尽致。
“所以你要跟我走。”甘栾说,不容回绝地。
“是。”甘岚闭上眼:“我本该如此。现在的我为此而活。”
没有人来看望甘岚,对于那些人,甘岚或许雷同诅咒,甘栾像等待考试般困在老宅,谨防他们过来手撕他的“书”。甘岚一直在睡,他以为是叶靖给的药在起作用。叶靖拿给他的时候,只说“这会让他更开心,更安静”。直到有一天,他透过门缝间倾泻的月光,发现甘岚趴在窗边的影子。
甘栾走进他的房间,甘岚直起身来,他靠在落地窗边,背脊紧贴玻璃,微微仰头,侧过脸去。月光让房间一览无余,甘岚就在聚光处,清晰可描。他的手心藏进袖口,锁骨盛着满满星辉,白色毛衣如起皱的牛奶,松松堆在腰间。居家裤没遮住脚腕,赤脚曲线可描,骨型优美。他是一幕清醒的幻梦。他的额发几乎盖住眼,可月光盈盈晃在眼底,使得目光幽幽而微动,像是灵魂欲游离。纱帘轻轻飘着节奏,屋内水影澈澈,那汪月光于是荡了荡,他像个流离失所的妖怪。
甘栾忽然发现,自回到老宅,他们几乎没说过话。甘岚像一条养在水缸里的鱼,每天在水底招摇尾巴,在水草中间穿行,偶尔鼓起两个泡泡。鱼和人即是这么疏离。他忽然抓不住与甘岚交流的诀窍了,一开始,他是胡闹而狡黠的,然后极端而凄美,最后变成满口荒唐言的妖怪。
他坐到他对面,手肘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手腕自然朝里曲,四指指背扶着脸,头稍稍倾斜。“现在凌晨两点半,”他说:“卷心菜是夜生物?”
甘岚直视过来:“嗯,晒月光。”他双手抓着盘起来的脚踝,轻轻抿出一抹神秘的笑。
甘栾将四指插入发间,深蓝发色因月光魅惑:“晒月光?”
“我是怪物。”甘岚说:“我是活在月光下的怪物。”他抱起一颗卷心菜,把叶子抚得平平的。他的嘴角深陷阴影:“你们人类需要氧气,我需要晒月光,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甘栾姿势未变:“我们人类需要吃饭,你为什么也要吃饭。”
“废话。”他突然恢复狡黠:“我既然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当然需要伪装。”
……这家伙说两句话就破功,这几天高深给谁看呢……他点点头:“那么你的秘密是被我发现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