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道:“我这一生千万载岁月,见过的人不知凡几,你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我惦记?”
我自以为这话说得戾气十足了,泰阳闻言却笑起来,“没错,你说得没错。”
“但是没关系,”泰阳左腿后撤,摆开了一个十分扎实的起手式,“等到你认我为主的时候,你就只能记得我了。”
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我似乎同谁说过“我业已认主”这一句话来。我眉毛一挑,语气已经有了几分确定,“你是拿了别枝云中君的那人?”
泰阳道:“不错。你叫云中君?这名字真不错,合该是为我准备的刀。”
我呕了一下,云中君四万年前成刀,这人的曾祖爷爷都不够格摸一把,哪里轮得到他来自认刀主。我被他的大言不惭恶心得不行,再不知道这人不是泰阳,我就是同他一样的傻子了。
我问他:“泰阳在哪里?”
“泰阳”勾了勾唇角,“那个废物?怕是已经进了转生门了吧。”言下之意却是泰阳已死了。
我再不想同他废话,一刀便向他当头劈去,“那么你就先进门去,替泰武师探探路吧。”
顶着泰阳模样的人手无寸铁,接不住我这一刀,急急向后飞掠。
我其实是没有学过刀的,铸云中君一开始也不是为我,我学的是剑。剑招使刀是十分怪异的。剑随君心,刀恃霸胆。持刀却使剑招,就仿佛一个白衣书生却一手狼牙棒一手开山斧,趁手不趁手另说,辣眼睛却是肯定的。
但这不代表我这一把刀就用得不好。刀的大气淋漓我得不到精髓,但刀的蛮横强硬,我在四百多年的鏖战中已经不仅领悟,而且将其写入血骨了。
假冒泰阳的这个人显然精于实战,光是脚下闪转腾挪也能避过我大部分攻势,甚至能在躲闪之余趁我一刀去势已老,新招未起时近身贴着我的身侧擦过去,一手五指成抓,带下我肩颈处一片血肉,一手含力打在我后心,把我击飞出去。
我一下子眼泪就疼出来了,哭着将云中君换到左手半空反身横抹,斩下“泰阳”一指,断指顺着云中君剑状刀尖的去势飞出去,不知落到了哪里。
我被撕了块皮都疼得厉害,“泰阳”十指连心被我斩了一指,眉头却都不皱一下,还反过来劝我:“哭什么,认我为主,就不必遭这份罪了。”
我想死却怕疼,不是说说而已的。我是真的怕疼,小时候吃鱼,鱼刺扎进牙龈里我都能把眼睛哭肿,从小到大,我还没有伤过这么重,受过这么大委屈。
我还是一个特别小肚鸡肠的人,当即便哭着吼回去:“呱!今天不把你切碎了,我就不姓楼!”
“泰阳”:“噗嗤…”
嘴快了,狠话都没放好,我哭得更厉害了,甚至哭得接不上气,还打了个嗝。
我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重新冲他吼:“滚啊!”
第33章弱小,可怜,又无助
观颐
我不知道哀兵必胜这句话适不适用现在的情况,但我确实在裴氏兄弟看够热闹出来圆场的时候又斩下了那个“泰阳”的一只手臂。
这回出来的是难得一见的裴珏尔,判断标准很简单,他穿了一身月白衣裳,裴珏衣那个大蒜转世是不兴这种颜色的。
“泰阳”或许是误以为裴珏尔是我的帮手,怨毒地瞪了我一眼飞身走了。我平白无故挨了一瞪。“泰阳”也不想想,若裴珏尔真的是来帮我的,那他前头做什么在角落里躲了半天不出来。分明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裴珏尔过来问我:“楼公子还好吗?”
我没好气道:“不好,疼死了。”又指使他:“你给我把那个手捡过来。”
裴珏尔很好脾气地过去,把落在草丛里那只染了血又滚了灰的断臂捡起来。我伸手要去拿,他还很仔细地在那手上擦出了一块干净地方给我下手。
我对裴珏尔这个小动作很满意,他再一次问我好不好时我语气就缓和了很多:“我不好。你看了那么久却不来帮我,现在也可以不问的。你可以走了。”
裴珏尔没有走,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我走了。
太久不哭的人一下哭得太用力,一时想停都停不了。我提着一只还在滴血的断臂一边走一边哭,路上的仆人都用一种惊恐又好笑的目光看着我,仿佛在说“哎呀虽然蛮可怕但还是好想笑哦”。
我推门的时候江月刚送完东西准备退出来,我和他打了个照面。江月一脸惊恐,我打了个哭嗝。
参汤要小火慢炖,还要等上一等,所以江月送来的是一碗大骨汤。昨晚我们吃的大骨汤面,大约是剩了些汤下来。
热汤香气扑鼻,我一早起来空着肚子去打架,打架还受了惊吓,又累又饿又委屈,开口就道:“我也要喝。”
江月战战兢兢道:“没…没有了…剩余的汤熬干了…就…就剩这一碗了…”
熬到只剩一碗,这一碗剩的就全是汤里的精华,可是没有我的份。我觉得手疼脚疼哪里都疼,特别是颈侧伤口简直疼到要命;又觉得那个“泰阳”临走之前瞪我一眼特别不讲道理;我昨晚被云中君硌的淤青还在背上;今日到了快晌午我还没吃饭,有违我的生活理念。
我从前听说孤儿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我当神当了多久,当孤儿就当了多久,不想的时候不觉得,一想觉得全世界都没人爱我,难过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这边在丧气难过,余光瞥见那边越别枝挣扎着还要下床。瞧瞧,连越别枝都不听我话了。
我满腹委屈地冲他吼:“你敢下来试试!”
越别枝被我吼得又退回去。他探身端起床头矮桌上的汤碗,向我招手,“过来,喂你喝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