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有些惊诧:“费里吗?”
“他是使馆人员,遵从上司的安排。”路德低垂的眉眼间有着王耀所熟悉的那种沧桑和伤感,他蔚蓝的瞳孔之中包含着的无奈,王耀也感同身受。
“也是呢……”
王耀回想起自己对路德他们的记忆,总感觉基尔伯特与费里安西诺总是为路德制造各种各样麻烦,隐约还记得路德的胃病不知为他们发作过多少次。但是一想到那样亲密无间的三人也就这样散了,能做的也只有感叹世事无常了。
虽然人事调动频繁,很多熟悉的旧友都有陆续的动静,但使馆界之中留下的熟人,除了费里安西诺以外,还有莱维斯、弗朗西斯。这是王耀没料到的。
问起莱维斯为何不和托里斯他们一同撤回苏/联,莱维斯说,苏/联准备放弃华/北的事务并不代表他们连一颗棋子也不想留,而自己就是被他们留下的那颗,说不定哪天会派上用场。谈起这件事,莱维斯的口气淡淡的,对这样的安排无条件地接受:“…我还想为长官见证。”莱维斯望向王耀,目光怅然。王耀默然不语,回以莱维斯一个明媚的笑容:“那我要感谢你才是。”
弗朗西斯留下的理由则和费里安西诺差不多:“既然上司都让我们按兵不动了……”说着他朝王耀抛去一个轻佻的媚眼,“而且,哥哥我才不会像某些胆小鬼一样,一听到点风声就夹着尾巴逃跑了。”王耀尴尬地笑着应和弗朗西斯的话,他很清楚弗朗西斯口中的那个“胆小鬼”指的就是亚瑟,或许还包括阿尔弗雷德。
但王耀同样明白,实际上弗朗西斯还是对他们非常不舍的,亚瑟走了之后他没了拌嘴打趣的对象,他似乎也没以前那样能说会道、活力四射了。
“小耀,你不也陪着哥哥吗?又不是世界末日,没什么大不了的。”弗朗西斯用手捻着那朵沾着露水的、娇艳欲滴的玫瑰花,他瞥向王耀的眼神令王耀把调侃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那是一种温柔的关怀与怜惜,弗朗西斯总是在关键时刻令人感动的诚恳真挚。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王耀藏于桌下的手默默地摩擦起了衣服的布料。
“什么事?”
“弗朗西斯的话…会比我要宽裕很多吧,各方面来讲。希望你能多多关注湾湾与伊万在东堂的坟墓……”
弗朗西斯的嘴角不经意间沉了下去:“是说要哥哥我代你定时祭扫吗?”
“我哪敢这样麻烦你,”王耀摇着头苦笑道,“只是…总之……”
见王耀无论如何也无法说下去了,弗朗西斯连忙摆出一如既往的轻浮笑脸:“这个任务我接受了,陛下。”
「2」
正如本田兰所料,本田菊接到的调派结果果真是被派往满/洲/国。本田菊自然不会轻易服从这个结果,他赶忙气势汹汹地赶往了东/京,在此之前他和家里人辞行了。
此刻,本田菊正站在特高课特务机关长松井中将的面前。他敬过军礼之后,开门见山地将任命书按在了松井中将的办公桌上:“中将阁下,请让我前往北/平。”
“对不起,本田菊大尉,你说什么?”
“请将在下调往北/平支部,在下定当不负所托、建立战功。”本田菊利落地将腿一并,他冷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坚决又郑重的神情。那敬语之中压抑着的急切,令他的尾音在空气之中微微抖动。
“阁下!请裁决!”
不知为何,这名下属的年轻军官…他那恭敬又得体的语气之中,松井分明听出了毫无选择余地的坚定执着,那就宛如…背水一战、孤注一掷!破釜沉舟、视死如归的觉悟在他平静的黑瞳之下汹涌着,他起伏的胸膛、微弱的吐息都彰显出无可抗拒的威严。
松井中将站起身,绕过了办公桌。从本田菊身上散发出的清澈斗气,令他神清气爽。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本田菊的肩膀,点了点头:“没问题。”
本田菊随即弯身,毫不吝惜地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万分感谢。”
——终于!终于!!!
在低身鞠躬的一瞬间,本田菊内里疯狂的叫嚣着。无法抑制的冲动犹如决堤的洪水将他整个身心都卷入漩涡之中,被全然的浸泡、吞没。
——这就来见你。
(3)
不知为何,就在“小暑”降临的这一天,王京除了炎热外还感到了一丝心神不宁。虽然从早晨开始他就又接到了日/军演习的通报——把这个消息作为一天的开始实在是糟糕透顶,但日/军挑衅式的军事演习也非一天两天的问题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却越发频繁、规模也越来越大。王京多次向南/京方面请示,但南/京给予的回复依旧是:无论日/方怎样挑衅,都只能是防御姿态的按兵不动,不能让他们有中/国主动开战的口实。
——这种问题,到了这样的节骨眼还需要在意吗?王京一想到那些官僚谨慎懦弱的姿态就一阵急火攻心,有劲无处使的无力感令他烦躁不安。回到北/平…不,该说是加入军队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何他什么也没做成、什么也改变不了?
虽然感到窝火,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王京也唯有警示并监督守军稍安勿躁,还得安抚自己那倔脾气的父亲。他无数次地咆哮着要向“小日/本”开炮,还说中/央/政/府只会窝里横。
晚上,心绪不宁的王京回过神来时,不知怎地,已经来到了王耀的宅邸。这或许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吧,哪怕…只是见他一面,王京也会感到不少的宽慰。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他人,他也不得不在心里佩服着自己的冷静与淡定。
“比起你的窝火来说,我忽然佩服起我自己了。”王耀将泡好的咖啡轻放在王京面前,他自己也坐到了沙发上。他微笑的时候,王京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走神,仿佛那微笑并不单纯是微笑,还蕴含着更加意味深长的、复杂的含义。惊觉王耀问询的目光,王京才讪讪地别开脸:“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你看,本田菊这几日似乎也没再进过北/平,大概是缩到了城外……”
“我还以为你是在找我诉苦,怎么又鬼扯到本田菊身上了?”王耀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不悦或激愤的神情,这令王京感到迷惑——明明就在伊万死后,他每每提起本田菊都是一副深恶痛绝、苦大仇深的样子。王耀似是看穿了他心中的疑问,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因为我已经决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了,所以没必要在最后还成日里摆出那种表情给你看。”“你决定什么了?”王京紧张地绷直了身子。
王耀不慌不忙地再为王京续了一杯咖啡:“我还以为你知道了。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你是指你不会离开北/平吗?”
“你该不会要劝我吧?”
“我没什么立场劝你,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王京叹了口气。
“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打算离开北/平,不管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