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娜塔莎的声音清亮而铿锵,“哥哥他并不是为了这种光辉的口号去做的,从参军到投身革命与地下活动,他只是这样选择并这样做了。没有什么理由。”
卷起的盛夏热风拂过娜塔莎裁剪得当的军服下摆,扬起她柔顺的长发与头顶上素雅的蝴蝶结。望着她平和面容,还有她身后经历了无数场无声搏杀的那些人,王京垂下眼微微一笑,侧开了身:“不管怎么样,我很钦佩他,还有你们。”
回望娜塔莎一行人远去的身影,王京愣了很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或许是复杂的、积淀的伤怀,但更多的是永远被铭记于心的痛吧。这段战争、这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放在整个人类历史之中是何其的短暂,但它所留给这个世界的,又是何其的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走出东堂正门的娜塔莎仰起头,正巧有三两只鸟从她的头顶飞过,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回荡在蔚蓝的天幕之下。她伸手理了理随风乱舞的细碎发丝,最终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与镇静,向前方头也不回的迈开了坚定的步伐。
——她知道的,伊万的灵魂在这里。
——并不在西/伯/利/亚渺渺的雪原,他就在这里!
(3)
阿尔弗雷德随王京进了玫瑰园,王京走在前方的步子缓慢而庄重,阿尔弗雷德也跟着放轻了脚步,环顾这被花香所浸泡的墓园。他端详着那绕着娇艳欲滴的玫瑰飞舞嬉戏的彩蝶、爬上石板小径的点点墨绿、红白相交的争奇斗艳的花丛,它们在阳光下蓬勃昂然。
身处这片被死亡所笼罩的地方,阿尔弗雷德却比在之前的任何一处更能感觉到何为“生命”——与反射着清冷光线的办公桌和大理石地板不同,与被华贵绚丽的壁画和水晶所点缀的穹顶不同,他确确实实看到了“生命”的存在。
——所谓“生命”又是什么呢?
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同时,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安然地扫过一排排墓碑:伊万、王湾…最后他们二人在王耀的墓碑前驻足。
“这座墓其实是东堂的负责人修的…其中并没有遗体。他的死讯传到他的两个兄弟那里时,他们压根不相信,说什么死要见尸,但从各方面的迹象说,除了死在某处,他没有其他的结局。战争之中这样的事情多得是,你也明白吧?不过他们最后也没回来,王家的资产反正不是在这些年被日/本人和政府侵吞光了,就是在他们手中,他们说国内局势不安定就不打算回……”
王京蹲下身,从怀中掏出了一壶白酒,郑重其事地放在墓碑前。这时,王京惊讶地发现墓碑前有一大束沾着晶莹晨露的白玫瑰,想来是娜塔莎放的,就跟旁边的伊万墓前一样的花种,还有用麻绳扎成一捆的粗暴包装方式。
见王京不慌不忙地将酒壶开封,阿尔弗雷德也跟着蹲下身笑道:
“能让我也喝一点吗?”
“你行吗?”
“Hero我可是千杯不倒啊!”
“如果从你挑选红酒的品味上来看的话…这话完全没有可信度。”嘴上这么调笑着,王京还是将开封的酒壶递给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接过后闻了闻:“糟糕啊…还真不知道Hero有没有自信应付的了。”
“就说了那不是你们过家家的那种社交酒。”王京无奈地摇摇头,又催促道:“你到底喝不喝?”
阿尔弗雷德疑惑地挠挠头:“就这样?你不带个酒杯什么的?”
“意思到了就行,哪来那么多讲究。”王京摆摆手。
阿尔弗雷德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酒壶,呢喃道:“也是。Hero我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这些了……”
语毕,阿尔弗雷德眉头都没蹙一下,直接仰起脖子把灼烧着喉咙的热酒一股脑灌了下去。滚烫的热流飞快地蹿过浑身上下,一种类似于眩晕的奇妙感受气势汹汹地吞没了他身处此时此地的现实感,那口烈酒几乎要将阿尔弗雷德的理智尽数挤压碾碎。
“好烈啊,真的。”阿尔弗雷德咂了咂嘴,猛然间又抬起手臂,像是发泄一般的将整只酒壶倒转。温热的烈酒浇在了冰冷的墓碑之上,酒水滑过了墓碑铭刻的刚劲行书,滑过那模糊的黑白照片还有那平和恬淡的笑容。
阿尔弗雷德发出的声音之中,又是轻松跃然又是彻骨悲怆:“敬王耀!”
王京跟着将拳头轻轻地碰在坚硬冰冷的墓碑之上,轻声又笃定地说道:“敬王耀。”
走出墓园之后,阿尔弗雷德称自己有点累了,想要回酒店休息,王京也只好把共进午餐的预定计划作废。
他们二人在回程的路上格外寡言,各自扭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致,若有所思。一阵子过后,阿尔弗雷德的内心似乎镇定了不少,这才淡淡地开口道:
“说起来……我还没去使馆界。”
“你是要去看弗朗西斯与费里安西诺吗?弗朗西斯最近和我说他要回国了,真是辛苦他了,一直被困在北/平但还很自在的样子。”王京想起弗朗西斯与费里安西诺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到弗朗西斯一直照看并派人定时祭扫王耀他们的坟墓,费里安西诺利用自身条件传递过情报…他打心底里钦佩他们。
阿尔弗雷德伤感地浅笑道:“平安无事就好。说起来…处理纳/粹投降时,我也得知基尔伯特和路德入狱了。”
“为什么?”
“因为军火制造啊…Hero打算没收他们名下的公司与技术。”
“费里安西诺听了会伤心吧。”王京感叹道。阿尔弗雷德点点头:“路德他们很挂念他呢…还向我提起过他,不过我想,他们大概见不着了吧。”
说这话时,王京惊异于阿尔弗雷德的冷酷与轻松。阿尔弗雷德顿了顿,绷直了身子:
“还有,你也知道我的飞机是从东/京飞往北/平吧?”
“嗯,在那边你还处理了一些日/本投降方面的事吧。”王京目不转睛地望着车窗外热闹非凡的街道。
“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战犯并与他进行了对话。你应该熟悉那个人,他叫小野九州。”
王京惊愕地望向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垂下眼睑继续说道:“那家伙是小野首相的次子,特务机关的要人,参与过多起对/华/侵略的策划。他最初是本田菊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