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灯火猛地晃了一下,传来那妇人小心翼翼的声音:“谁啊?”
顾淮语气温和地应道:“是我,今天在这里住店的。想问一下你们可曾见过几个孩童模样的鬼魂从这里飘过?”
屋内隐隐响起一阵惊呼声,良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门就被从里面拉开了。
那个高大壮硕的掌柜出现在顾淮面前,他穿着蓝灰色中衣,脚上踏着双草鞋,上上下下打量了顾淮一番,道:“公子莫不是糊涂了,这太平世道哪来的鬼魂?”
背后撕裂的痛感向顾淮一阵阵涌来,他咬紧了一口银牙,身子趔趄了一下靠在门框上,心急如焚地说道:“此事千真万确,我刚刚受到那女鬼的袭击,之后看到几个孩童模样的鬼魂向你们这里飘来,担心你们有危险,便赶过来了。”
掌柜注意到顾淮白得不正常的脸色,道:“你受伤了?”
说完,便伸手想要扶他。顾淮摆了摆手,挡开了掌柜向他伸来的手,不在意地说道:“不碍事,被那女鬼抓了一下,小伤。”
掌柜悻悻地把手缩回去,将半掩着的门完全打开,为顾淮腾出一条路,道:“公子先进来坐一坐吧。”
那中年妇人唯唯诺诺地跟在掌柜的身后,掌柜冲她使了个眼色,她点了点头,佝偻着腰回到里间去了。
顾淮不再跟他客气,径直走了进去。一进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在外面被冻到僵硬的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
他在一张小圆桌前坐下,里间传来有些痛苦的咳嗽声。
掌柜在他对面坐下,问道:“那鬼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公子细细说来可好?”
顾淮点了点头,便把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掌柜摩挲着下巴上杂草一般的胡须,一对老鼠一样的小眼睛贼溜溜地转着。
这时,那矮小的妇人掀开里间的门帘,端着碗热汤走了出来。顾淮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门帘掀开的那一瞬,他看到一张苍白尖瘦的脸,一对细长的丹凤眼透着些许哀怨。
想必那就是掌柜夫妇的女儿吧,顾淮在心里想。
那妇人将热汤放到顾淮身前的桌上,低着头说:“公子刚刚受了惊吓,又挨了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顾淮冲着那妇人拱手微笑道:“麻烦大嫂了。”
那妇人却像害怕与他对视似的,慌慌忙忙扭头退开了。顾淮见那妇人神色反常,心底生疑,低着头打量着自己身上,疑惑全写在了脸上。
掌柜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便换上一副笑脸,道:“我家老婆子胆子小,公子刚刚的言语着实将她吓得不轻,若是有什么失礼之处,请不要怪罪。”
“怎敢,是我失礼才对。”
顾淮说着捧起那碗姜汤。那姜汤呈清透的棕红色,碗底沉着块儿金黄色的姜片,上面飘着几颗红红的枸杞,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儿。
他嘬了一口,生姜的辛辣味缓缓在舌尖蔓延开来,热汤润过喉管肺腑,整个身子都热乎了起来。
他有些恍惚地同掌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时间记不起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那碗姜汤很快便见了底,剩了颗姜块儿孤零零地丢在白瓷碗底。顾淮盯着那颗姜块儿,眼前有些重影。
里间的少女再次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唤醒了他的思维。
顾淮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冲掌柜告别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便再继续叨扰您了。”
说罢,便迈开了一步,却发现双腿直发软,竟是站都站不住。他趔趄了一下,重新撑住了桌子。
掌柜笑着站起来,扶住他的手肘,道:“公子定是累坏了,不如先在我这屋里歇息一宿吧。”
说着,就携着他往里间带。
顾淮隐隐感觉不妙,浑身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整个人软成一滩任别人摆布。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他咬紧了牙,吃力地抬起头,恨恨地说道,同时,用自己那仅剩的、微弱的一点力量抵抗着。
那男人冷哼一声,撕去那张客气奉迎的皮,猛地把顾淮扛到肩上。
顾淮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胃部被男子硬邦邦的肩膀抵住,五脏六腑错位般地疼痛。
眼前的光影变换、旋转着,闪过两个女子的红绸段子软底儿绣鞋,以及藕粉色的打褶襦裙、黄褐色的裤腿儿。
又是一阵眩晕,身体撞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痛得他眼前直发黑。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他定睛一看,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毛骨悚然。
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一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杀猪刀,有的刀刃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鲜血。
最骇然的是,墙面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皮!在那些人皮中,顾淮看到了和那个女鬼、以及那几个孩童长相相似的皮。
他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那女鬼和那几个小孩是进了这家黑店,被店主谋害性命,扒了皮,剖了心,才变成了冤魂野鬼,跑到自己这里来索取心肝。
只怕再过几个时辰,自己也会和那女人、小孩一样,被扒皮剖心,做成标本挂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