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从嬴政宫殿出来,她一颗心惴惴不安,半刻不敢停脚,一口气冲到地牢内,抓住牢头的衣领,逼问秦舞阳的下落。
她神情狰狞可怖,差点将牢头的胆子吓破。
地牢阴暗,室内无窗,全靠一只烛台似有似无的亮着。
秦舞阳盘腿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撩拨着烛心玩儿,全没有一个死刑犯该有的慌张,好整以暇的好像在等她。见秋离来,他回头冲她笑笑,声音有些喑哑,“主子说姑娘一定回来,果然料事如神。”
秋离端立在牢房外,垂目冷冷的看着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家主子是谁?”
秦舞阳笑笑,不答,只是从怀内扯出一方帕子,不疾不徐的递了出来,“主子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秋离接过帕子,不过是一方素白的普通帕子,只是上面绣了一个普通的图案。那图案她太过熟悉,就算是地牢灯光昏暗,她只瞟一眼,就知道那个图案是什么。
苍龙阙。
秋离将帕子攥在手心里,手心微微潮湿。她忽而想起今天只有方泽回来,而未见元辰,再想起方泽今天吞吞吐吐的表情,便明了,元辰定也是卷在这桩事中,凶多吉少了。
她还猜不透秦舞阳的主子是谁,但元辰在哪里,她心下明了,幽冷的问,“齐国国主什么时候对苍龙阙也感了兴趣?”
这是一场嫁祸,一场以歼灭秦国,嫁祸燕国,齐国从而渔翁得利的阴谋。
秦舞阳和荆轲一起入秦行刺,刺秦的罪名,是燕国的。
而秦舞阳的主子,齐国某位位高权重之人,给了他另一个任务,就是将这银针上的毒,神不知鬼不觉得下到秦王身上。这样,才会引得元辰明知可能有诈,却也不得不只身潜入齐国。
元辰是嬴政的智囊,除去他,便削去了嬴政的左膀右臂,毁灭秦国,这必须是第一步。
然后,不管秦王能不能醒来,不能醒来最好,能醒来,也只会以为是燕国的过错,从而和燕国发生大规模的冲突战争,和齐国一点关系也没有。
最后,即使被秋离看穿了这一切,背后那人以苍龙阙诱之,也不怕她不去一见。
一石三鸟。秋离莞尔,将手中的帕子握紧,这件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不过,秋离觉得那人的最后这步有些多余了,只要元辰在她手上,她定是会去的。关于那人的身份,秋离到现在,也大概只是猜到会是齐国一位位高权重的人,可究竟是谁,她也没有猜透。
她在这凡世生活时间本来就不久,再加上苍龙阙这样隐蔽的辛秘所知本来就不多,而且大多数也都是信得过的人,没有人有必要这样算计她。
她想来想去,这境况与秦舞阳说的看了帕子就会知道,并不相符。那人机关算尽将他们算计到这个地步,没有理由在这个环节失手。
如此想来,秋离心中突然转过的一个念头使得她心中大惊——难道,秦舞阳的主子要找的人,并不是她。
秦舞阳只是来送信的,他也并不知道来人的模样,只是知道来人应当是位年轻的女性,所以看到秋离时才将她二人混为一谈。
她的心砰砰的跳快了几下,如果这样的话,那秦王宫里,还有一个谁?熟知苍龙阙,与秦王关系密切,而且,还不为她所知?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是敌还是友?
秋离一瞬间的心思翻了好几转,可脸上绷的极好,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面容,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她淡淡将帕子揣在怀里,淡淡“哦”了一声,声音上挑,故作熟稔道,“她可有什么话带给我?”
秦舞阳摇头,闪烁的烛火将他的面容轮廓投射在墙壁上,棱角分明的样子。“没有了,主子说,看到这帕子,你自然知道去哪里找她。”
秋离的眼睛微微眯起,或许是和赤言呆久了,她思考的时候仿佛一只沉思的狐狸,狡黠而让人看不透。她思考的时候极其安静,仿佛空气在那一瞬间静止,安静的可以听到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然而,这种安静也不过刹那功夫,下一瞬,她忽的骤然出手,手臂穿过牢房木制的栏杆,一下子锁在秦舞阳的咽喉。
她轻哼一声,“如果我不知道呢?”
秦舞阳声音无波无澜,毫无惧色,眼中有些不明所以的笑意,“那你就不是主子要找的人。”
秋离对他这种镇定有些摸不到头脑,“你的任务失败了,不怕吗?”
秦舞阳虽被她扼住咽喉,可是神情自若的仿佛闲庭信步,“败了便败了,主子再派人来就是了。”
秋离将扣在秦舞阳颈上的手收了,她知道,这个人软硬不吃,她也逼问不出什么来。适才她在嬴政处使用法术被反噬身子极弱,现在一时间也无法运用其他手段一探此人究竟,便也只好作罢。嘱咐了地牢守卫将此人看护好,她才急匆匆的赶回元辰府邸。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云满布,不见月光,显得愈发阴沉。
空气中充满着萧索的气息。风雨欲来。
回到府中的她,正好遇上方泽正要出门。她们在门口遇见,一个要进,一个要出。
方泽对上秋离的目光,有些惊讶,“夫,夫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离环顾一下四周,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可是树林沙沙声中传出的脚步声,和屋顶上似有似无的呼吸声都让她知道,方泽这次出门,至少带走了府中一半的暗卫。
她登时明白,什么托她去送药,什么晕倒,只不过是他支开她的调虎离山计。元辰已经凶多吉少,方泽瞒着她,他们都瞒着她。
她厉声喝道,“元辰到底怎么样了!不许骗我。”
方泽一下子跪了下来,死死的咬着下嘴唇,“夫人,您别问了,我们此去,定将公子安全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