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师父的话,想起之前鬼谷子不屑的态度,想,师父,我终不会辜负你的期待,就算前路再艰难,我也会辅佐我的嬴政哥哥,一统六国。
因着阿房之行,成蛟对赵国势弱,必输无疑,带着这样的败仗回秦,没有生路。无可奈何之下,成蛟叛秦投赵,人人唾弃之,之后元辰带兵追杀他,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可是,除掉成蛟,嬴政却没有显得分外开心。阿房带着城郊的死讯匆匆忙忙从秦赵边境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嬴政一个人蜷缩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饭。
她有些心疼的走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他便像个小孩子一样挪到她的身边,将头枕在她的掌心里,“阿房,你说小时候我们那么苦,都熬过来了;现在锦衣玉食,为什么反倒觉得日子难过了呢?”
阿房明白他的意思,她叹了口气,大概是欲望。
小时候,虽然躲在柴房中,少吃少喝,但是只要能活下来,就很开心。
现在,虽然不缺吃穿,却处在算计的漩涡,为了满足更多的欲望,他不惜除掉陪伴在身边多年的弟弟。成日中不是伤害别人,便要被别人伤害,自然便不开心了。
只是,历史潮流如此,他们也别无选择。
这些阿房都没有说,只是用轻轻摸了摸嬴政的脸颊,轻轻道,“阿房一直陪着阿政,不管同甘,还是共苦。”
嬴政抓住她的手,“阿房,你要说话算话。”
时光再一转,眼看嬴政便要亲政。可是赵姬和吕不韦的两股势力笼罩在嬴政面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阿房也为他心焦。嬴政安慰阿房说,“其实嫪毐表面上是仲父的人,实际上,确是四哥的死侍。我亲政时,四哥自然会给他下达命令,让他找机会除去仲父。”
再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嫪毐造反被杀,元辰去洛阳送诏书吕不韦自杀,赵姬被囚,秋离都知道个差不多。
只是没想到,嫪毐是元辰的暗子,也没想到,他能舍得下令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一连串的事情做下来,嬴政在朝堂上虽赢了个大满贯,在人后却显得郁郁寡欢,整晚整晚失眠,四下没人的时候,他便跑到阿房的身边像一只小猫一样,温顺的躺在她的腿上,仿佛这样才能心安。
他们两个坐在宫殿里四下无人的院子中,吹着清风,数着星星。阿房用手轻轻一下下拍着嬴政的背,哼着温柔的小调,哄他入睡。
只有这样,嬴政才能睡着。
他时常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问她,“仲父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会不会有一天阿房也不在了?”
她总是温柔而耐心的一遍遍回答他,“不会的,阿房是阿政的家人,无论什么时候,阿房都会一直陪着阿政。”
只有这时嬴政紧绷的神经才会微微放松,“等寡人统一了六国,便要阿房做寡人的王后,生同衾,死同穴。”
阿房神情微微有些发怔,捋着嬴政的头发轻声说,“阿房不需要王后这种虚名,只求有一天,可以和阿政一起走在阳光下,不用再躲躲藏藏,就好。”
幼年时,她将他藏在柴房中;长大后,他将她藏在密室里,他二人,很久不曾执手一同站于众人面前。阿房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可以与他光明正大的站于世人面前,一起笑看世间沧海桑田。
不论成败,她只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嬴政懂她的想法,郑重承诺道,“总有一天,寡人要名正言顺的牵着阿房的手走在世人面前。”
夏日的风轻轻吹过,说过的话,夹在风中,被吹散到天涯海角。年轻的时候,许的诺都是真心的,只可惜,有的时候,真心抵不过流年。
秋离叹了一口气。
她一直以为嬴政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子,凡事躲在元辰后面,就算战国纷乱,元辰也护得他一颗赤子之心。谁知,他心底也装了这么多的事,却丁点不外泄在脸上,叫人瞧不出来。
她去牵元辰的手,只觉得那只手冰凉吓了她一跳。
她侧头看他,“你还好吗?”
元辰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这些年将他保护的很好,却原来……”元辰没有说下去,但秋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对嬴政的好,超越友情,超越亲情。他将所有的见不得人的暗杀,贿赂之事一力承担,便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便不想让这种事情也成为嬴政心中的苦。
他希望,就算这世道黑暗,可是嬴政在他的保护下,只看到那些人间美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
每一个的表面乐观的人心中,都埋着不为人知的苦。
乱世之中,众生皆煎熬,没有谁能够免俗。
第37章故人叹(四)
寒风乍起,转眼便入了秋。
咸阳城霜色尽染,满城一片金黄的景象,有些地方的叶子着了红色,风起,黄中夹着红,仿佛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望无际。
吃了解药的嬴政身子一日日好起来,时而在阿房的搀扶下,去城楼上看看夕阳。只是,太医说,有些毒性已经深入骨血,虽然暂时性命无忧,但是毒素堆积在血液中,总会对身子有些影响,只是究竟什么影响,现在还说不清楚。
那日嬴政暴躁的将竹简丢在太医身上,将他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