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手段作为一个乱世君主,有些雷霆手段,无可厚非,谁手上还没有几条人命?能够以一己之力,保全一国百姓不见血,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齐王不傻,为了保全齐国,不与秦国兵戎相见,十三娘便成了牺牲品。
只是,十三娘是阿房的师姐,是幼时为她遮风挡雨的至亲,就算日后有了再多嫌隙,以阿房的性子,也决计不忍对十三娘出手。就算她日后助嬴政攻打下齐国,她也会给十三娘谋个后路,将她豢养起来,让她不能再兴风作浪,给她养老。
阿房以仁治天下,若放在太平盛世,定是盛世明君,只可惜,现在是乱世。不是说此法行不通,只是霸道手段见效更快,便没有人会耐下性子去实行仁道。
嬴政重眼前,阿房志在千秋。
自然话不投机。
就算世道对她再不公,可是阿房从未生出过害人的念头。对于别人的害人之心,她能防则防,从未想过要下毒手。更何况,那是从小将她照顾到大的师姐。
燕丹的死尚且让她耿耿于怀,更何况是十三娘。
对阿房来说,这是致命的打击。她可以防着十三娘,躲着十三娘,却偏偏不可以去害她。
阿房的善良,让她不融于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
只可惜,嬴政不懂。若有人欺他,他便百倍的欺负回去,所以,嬴政照顾阿房的方法,就是以残忍的方式诛杀对她有威胁的人。他觉得阿房软弱,便要以这种方式帮助她成长。
可是,他不懂,有些善良,永远变不成铁石心肠。
对于这样的善良,只能保护。若是不能保护,便只能分道扬镳。
阿房蹲在地上,捡起十三娘的头颅,蹲在半天许久,将头埋在膝盖中,不出声,也不抬头。过了许久,她才起身,将十三娘的头抱在怀中,对着嬴政行了一个欠身礼,“多谢秦王美意,请容阿房思考一下。”
说完,她便抱着十三娘的头颅,转身离开。
漫天阴云密布,衬得她的背影坚毅而决绝,她一袭单薄的衣裳走进了凛冽风中,好似走向无人的深处,让人有一种她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
这一刻,她与嬴政,彻底决裂。
他们吵过那么多架,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却消无声息。
原来,所有的离别,都是这样的悄然无息。
阿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感觉自己木着一个脑袋,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帐中,也不记得回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王翦,有没有人给她打招呼,她好似什么都看不到了,径直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憋了一路的眼泪,如决堤一般,再也忍不住了。
刚开始是小声的啜泣,再后来变成了放声大哭。
十三娘,她的师姐。
在碧渊潭待她如亲人的师姐,居然被她最爱的人逼得,被自己的亲儿子,亲手毒死了。
她对不起师姐,对不起师父,更对不起自己曾经那样掏心掏肺的爱过嬴政。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从天色大亮哭到月上中天,终于哭不动了。
刚开始是哭十三娘,后来,在哭她和嬴政的关系,哭的那样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秋离没有想过,她这样一个要强爽利的姑娘,也会由着自己的性子,这样嚎啕大哭。
或许,一生只这一次,她任由自己放纵自己的感情。
他们,终于是回不到过去了。他永远不会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那夜,阿房悲恸过度,一夜白头。
她起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苦笑不得,一夜、白头。
夜风轻轻吹,她掀开帐帘,想要透透气,却见着王翦站在门口等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红肿的近乎睁不开的眼睛,“让将军见笑了。”
王翦豪爽的一笑,“这有什么的。这才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该哭哭,该笑笑,你平时,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阿房放眼看着远处的烽火狼烟,看着校练场断头台,突然对这一切产生了一种厌烦之感。眼前弥漫硝烟,空气中弥漫着血雾,让人心神不宁。
烽火、狼烟、血光、杀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王翦似乎洞察她的心思,“若是烦了,就去散散心。”
阿房微微一怔,叹口气,“散散心,去哪里,做什么?”
王翦屡屡胡子,“趁着还年轻,做想做之事。”
是夜,阿房打开了无崖子给她的第二个锦囊,并没有什么妙计,里面还是三个字,甚至,跟第一个锦囊里有两个字还是重复的,只见无崖子力透纸背的三个字,写着——不要悔。
无崖子是这样懂他这个徒弟,他知她聪慧无双,却也知道,她的性格过于柔弱,放于乱世,她的肩膀或许扛不起这个天下。可是他坚信她的善良会将她带领到正确的道路上,所以在她第一次踌躇的时候,让她不要怕,就算有艰难险阻,也要勇往直前;在她第二次怀疑自己的时候,告诉她就算善良被辜负,也不要悔,要继续善良下去。
他什么都未曾说过,却早已看透了她人生的路。他虽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实现他的心愿,实现天下一统;可是,他也知道,她不会按他规划的路走。他是这么的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