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1_橄榄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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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1(2 / 2)

“明天我再来,补汤趁热喝,晚上冲杯奶。”老唐走了。

兰舟和衣睡进柳亚东窄隘的病床,带着凉气钻进他被筒,紧紧搂着他。他确定似的用唯一温热的嘴唇亲柳亚东的白纱、发茬、鬓角、耳廓、耳垂、下颌、颈侧,再后的皮肤隐进病服,他嘴唇便折番,自下去上再湿暖迷恋地啜吻一次。柳亚东哭过后思绪抽空,声音闷钝,他有个诗性的提议,“我们不如现在就一起死。”

那次躺在铁轨上仰望星空,他蒙骗了兰舟,他那时有过很薄的寻死的意愿。

兰舟的犹疑仅在眨眼之间就散去,他问:“你说真的吗?”

柳亚东不动,道:“如果我以后都看不到你快乐的话。”

“好!”兰舟起身,拉手旁斗柜的抽屉。

拿出了个药瓶,摇晃间哗嚓哗嚓响,白瓶身贴白签,写三唑仑片。

柳亚东说:“这是什么?”

“安眠药,新的一整瓶。”

“你从哪儿弄的?”

“我从昨天夜里,从护办偷的。差点被发现了。”

比起他不在意的,柳亚东声音抖颤,“你早就想死了?”

兰舟这辈子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

兰舟顾自出方案,“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就可以了。”说着拧开盖子,倒进掌心一小把白色的圆形药片,“我先吃。”掌心微微抬近下巴,“你还可以反悔。但我也不知道吃这些够不够,要死不成怎么办?”他目光发亮,气息轻短,手在不住发抖。

以后的日子可以这样:吃饱饭,租间廉价又不漏的屋住,衣衫尽量维持体面,水电费竭力省到最低,可以找个师傅学电路,偷隔壁或公家的电,可以拧龙头至水滴极小用以偷水,余钱用来给他买些地摊上的盗版书看,反正印着字,正盗版又怎么样呢?再余钱要来买避孕套,再苦也要做爱,做爱可以造梦,可以停下时间,可以触摸到爱的实体。赚钱就可以当安保、去工地、炒菜端盘子、洗车、看大门,他可以不工作,被我养,但他一定不愿意,那就可以让他去电子厂,做轻松不危险的配件组装。白天各自谋生,晚上吃饭、睡觉、聊天、做/爱,像人世间的夫妻。会被排挤、会被嘲笑,甚至饿肚子,这些将是常态,但其实无所谓,普天之下总有这样的活法。生活里败坏的东西,硬是咽掉,跑肚蹿稀,完了也就自愈了,等捱过不好的,好的会有的。比如,带他去吃麦当劳,再给他买一双李宁的软底球鞋,他胖了三斤肉,他交到朋友,他养了只野猫,乱起个好养的贱命,他不再忧郁,不再时常为阿木哭泣,他噩梦变少,他更加爱我。下一个春天,我们依然走在路上,去看人间的杏雨梨云,时间既不如梭,也不停滞,而以无差别的速度流淌过脚背。我们终将成为光阴里的诗人。

——我原来还是这么懦弱。

柳亚东弹起,拍翻兰舟手心,药片撒了一床。动作剧烈,他猛然天旋地转,脑子懵胀着斜坍进兰舟身前,波涛平息后,泪水再次涌满眼睛。

兰舟用力、专注地回抱他,“那就不吃了。”那就继续活。

柳亚东哽道:“我想回武校。”

“好啊。”

兰舟后来信佛,本质上是为说服自己不断相信:天命如此。

第45章

朱文龙走运,没让沙晓瑜家的混世亲戚给大卸八块,赔钱私了,结局是跟她分道扬镳。

其实还连了一丝儿:沙晓瑜引产,坐小月子,没几天就偷偷溜出来来见他,做小布尔乔亚式的寒暄与道别,还有微涩的亲吻。那会儿夏末,花事将尽,螺丝岗泡桐的苍绿里酵出一丝明黄,蝉哀情切切地嘶声着,水也被微风吹起折皱。说拜拜时,两个人心里都洋溢起微微的自得,一对儿县城少男少女终于体味了一回台言主角的滋味。

沙晓瑜还偷了家里一笔钱,不多。她下定决心跳脱苦海,在路途中忘记此前糟烂的十六年,她乘火车逃家北上。“我先去打工,打算参加明年的一个唱歌选秀。”临走时,她透露给朱文龙说。

“什么选秀?”“不告诉你。”“不说算,外头精明点。”“哎,知道啦,谁也别想再害我。”

两人有过一个孩子又失去他,却好像没有因此而生出仇隙。

朱文龙这王八蛋后来迎风抽着红旗渠,蹲着,眯个眼,哀伤之际,苦不能言,终于觉得岁月无情把我催老啦。但他才十八,所谓捱受的外界,也是这个中南县城而已。多他妈自以为是的傻逼呀,怎么不他妈把女朋友名字纹胳膊上呢,岁月可没功夫看你。

初恋没了,在他看来就是死过一回,挖空的那处急需从别处添补,他也莫名其妙地怒火中烧。不知受了金庸哪本的荼毒,他和何建明毛豆一起愈加膨胀自己的存在,三人俨然是个微缩的龙虎盟邦。如同修炼,他从仅被人畏惧或嫌恶地躲避,一路打不爽者、扶弱凌强、做主观判断、截断话语权、替他人发声,继而仍然靠打架斗殴的强权嘴脸解决问题,到最后被不谙世的人仰觑。这种行径蠢但奏效,朱文龙很快成了龙虎高中组的“精神领袖”,近似于统治者。宣泄完了,他终于在空虚压抑中找到一丝趣味,一丝意义。

但好像不是良药,他没有了希望能跳楼死的小鲨鱼,依然觉得好痛苦。他在想,她去北方后,会否还想从高楼上一跃而下呢?死也不要死在这个狗逼的县城里。这隐隐的忧惧持续到隔年,他在电视上瞥见她的踪影。——她化起妆,剪了短发,笑容很招牌,是06年《超级女声》的全国五十强,决赛,她穿桃红T恤在台上合唱一首《青春舞曲》。她隐在人后,镜头一掠而过,他没能看清她在没在笑,甚至说,那是她吗?

彼时,朱文龙忌了游戏,即将从龙虎毕业,将成为卑民与世界单打独斗,他连一丝准备也没有。他也是翻墙出来买烟,防着被活逮,没能死乞白赖地多看几秒。他失落于沙晓瑜已经向前跑了,蹦蹦跳跳,浪浪漫漫,雄雄壮壮。

晚训结束,定规挨通污言秽语的臭骂,何建明被安了个“吃不饱饭的瘟猪”的美名,蛙跳二十圈。学生再称王称霸,在武教面前都是只任捶任宰的龟怂的鸡,踹你捶你,清炖了你,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在更衣室被一只胖手“孝敬”了盒硬壳黄鹤楼,就叫上毛豆,上孝悌楼的祠堂找告假的朱文龙。

毛豆摸黑要往里奔,何建明听见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忙扥他,“哎先等会儿。”

“干嘛?”毛豆问。

何建明贼笑,“你龙哥行大造化呢。”

毛豆炮都没捋过,梦遗湿了裤子,他寻思是天花板漏了,“什、什么造化?”

何建明靠墙翻白眼,“你闭上嘴吧,死处男。”

前阵那场雪下的极其轻薄,逾半天就化成灰黑的积水,不久又下,又化。今年的素水依然是寒得早。

进去了,朱文龙正嘬烟,席地而坐,手边几团揉皱的手纸。他有副显威武或干脆说傻大的块头,坐那儿不动,俨然石雕。他一言不发很久后,才憋出句:“我下次他妈要出去嫖个鸡。”又严峻地补充:“我要找个岁数大点的,还要包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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