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切换的话题让副手束手不及,淡岛迟疑片刻,答道:“叛党中……有我的恋人。”她想了想补充道,“曾经的。”
前方的人停下脚步,宗像礼司背着手偏头看她,等她说下去。淡岛世理垂下眼,回答道:“我和草薙出云都是军事世家,青梅竹马,订下婚约。只是……”她沉默下去,宗像并未出声,耐心地等她调整情绪。
淡岛动了动嘴角,吸了口气抬眼继续道:“三年前我正在京都学习,有消息传来说他们家族在一场战事中叛变,也就是今天的叛党吠舞罗。婚约就这样取消了。”
她轻描淡写的概括,但不知其中深埋着多少心酸青涩的记忆,让这个一向要强的女人眼里泛起了柔软的细碎亮光。
宗像礼司眼神温润地看着她,低声轻笑道:“不用加那个修饰也可以的,淡岛君。”看着下属面上闪过惊讶的情绪,他声线温和地继续:“叛党中也有我的爱人,一直的。但这些,都不会成为我们前行道路中的阻碍。”说完,他回头继续前行。
淡岛世理愣在原地看着他笔直如剑的背影,脑海中千丝万缕的记忆划过最终归纳回响成方才的那一句话。自信如斯。大概自己也是被这样的姿态所吸引,才坚定追随他的脚步。
金色的阳光被窗户切割成一个个方块投映进来,落在女副手柔软的金发上,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面容难得柔和起来。淡岛世理快步追上前方的身影,在他身后坚定地跟随行走。
[第十三章]
初春的天还微冷,尤其是黎明还未至的时刻。稀薄的雾霭覆盖在道路上,车灯的光芒穿透它们投向远方暗沉的世界。头顶的天幕从深蓝渐渐泛起了浅色,稀落的星子逐渐隐没踪影。一辆黑色的车从远方浓稠的夜色中穿行过来,像是由黑夜幻化而出,带着细细的呼啸风声,向着东京城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宗像礼司分神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栉名安娜。小姑娘刚把车窗调低了一些,潮湿气息夹杂着似有若无花香的风钻进了开足暖气的车厢,撩乱了些安娜雪白的发。她深深地吸了口外面清新的空气,搂紧了怀里的毛绒兔子。
“你在埋怨我没有带走她?”宗像将视线移回前方,忽然开口问道。
安娜闻言身体颤了一下,轻轻地摇头,而后像是怕专注开车的宗像看不到一样地又低声回答:“不是。”
她手指紧扣着怀里的玩偶,手感柔滑的雪白兔子,眼睛以红宝石镶嵌而成,对方笑着说很可爱很像安娜,然后把它作为临别礼物亲手赠与。
宗像礼司在京都的三年里,栉名安娜一直伴随天子居住在王城最安全,也是最孤独的地方。
联邦内宦官弄权,在亲系全都死于非命后,不过跟安娜差不多年龄的天子作为傀儡被扶植上位。一切政事难以插手,自小被软禁在殿内。
宗像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天子的样子,小小的女孩子站在宦官中间,歪着头直直地盯着躲在宗像身后的安娜。过了许久才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仰脸问他:“孤能不能和她一起玩?”宗像低头看着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安娜,她看着笑得有些局促的天子,顿了片刻后点了点头。
在深不可测的王城里,两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构建起坚不可摧的感情,渡过了平和的三年时光。
当宗像请求接她离开一同前往东京时,天子看到安娜眼底闪着的兴奋,不加犹豫地微笑着答应。离开的前夕,天子坐在桌边以手支颔,温和地看着她淡淡地笑道:“真好啊,安娜可以去外面了。”
兴奋过冷静了些的安娜忽然怔了一下,环顾四周偌大空旷的宫殿,再将视线移到了笑容温和看她的天子身上。安娜沉默了下,凑过去小声建议道:“我可以去求礼司,让他把你也接出去,反正……也没关系。”有些话她含糊过去,一双明亮的眼睛期待的看着愣住的天子。
即便不明白复杂的权力利益,但是敏锐的感觉还是能让她察觉到,天子的存在与否,对朝堂来说根本不重要。哪怕失踪了也不过是再找个替代品的问题。
回过神来的天子伸手抱住安娜,安抚似得摸了摸她的头,有些遗憾地回答道:“不能离开啊。”随即松开了手,安娜不解地抬头看过去。
天子已然站起身来。她墨色的长发被盘起,一身黑色双绕曲裾,金线云纹饰边,一条赤龙被绘着盘绕在她衣上,锋利地爪牙攀着她的肩头,龙头于她胸口处傲然昂首,栩栩如生出睥睨天下的威严。
天子走到殿内占了整面墙的巨画前,画是由宫廷御师笔笔亲绘。灰色的世界地图上只有原亚欧板块即如今的中华联邦区域有鲜艳的色彩。她带着温柔的笑容抚上,少女柔亮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这是孤的国,就要由孤来承担。”
安娜看着她,低头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忽然眼前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直雪白的毛绒兔子,天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将安娜引得抬起头来,笑容自信地道:“孤活到现在也是有保命的法宝的,别担心。”
“你呀,就去外面好好看看。下次见面,再讲给我听。”
回忆至此,安娜收回了思绪,低声道:“安娜明白,她有她的责任。”
宗像笑了声没说什么,他将窗户关上,调整了安娜的座椅高度,抽出的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声音温和:“离那里还有些距离,先睡吧,到了地方再叫你。”
吠舞罗的位置跟另一个世界的一样,宗像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到达的时刻正是清晨里最热闹的时候,来往问安的行人,笑容明快的学生,和睦安详的简直不像是战区该有的样子。
不过倒像是那个野蛮人的风格,拼尽生命只为保护同伴的笨蛋。他想。
“礼司,”刚下车的安娜忽然叫住了他,拉着他的手好奇的指着不远处的一群人,“那是干什么的?”
街道上有几个年轻人斜戴着白色的狐狸面具,给围上来的人群一边分发小册子一边讲些什么,看上去热闹极了。
“传教士。”宗像扫了一眼不在意地答道,停好车后揽着安娜的肩头推开了吠舞罗酒吧的门。
“抱歉还没开业呢,您要不要……”正在整理酒柜的草薙出云听到门上铃铛响起的声音,带着温和的微笑回过头却硬生生愣在了那里,话说了一半也不知该不该继续下去。
晨光中走进来的两人,大的那个一身整洁优雅的便服,漂亮的面容是昨天战场上的熟悉。跟在他旁边的红色洋装小姑娘看起来乖巧可爱,怯生生地拉着宗像的衣角,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带着孩子来打仗?还是一个人?嚣张了点?
当草薙出云不露痕迹握住了藏起来的枪,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笑容时,躺在一旁沙发上装死的人已经缓缓地站起走了过去,鞋底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有些突兀,周防尊拖曳着步子,挂着副没睡醒的颓然。安娜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隐隐有些开心的笑意,没等他走过来就提起裙摆小步跑到他身边,拉住了周防垂在一边的手。
周防低眼看了看安娜,又抬头漫不经心地扫过宗像眼皮底下的淡淡青色,“没睡好?”
“一些琐事需要处理罢了。”宗像伸手扶正眼镜,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
周防不置可否,烦闷地叹了口气,扯过宗像的胳膊,另一手拉着安娜往地下基地走,“到下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