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看不懂你,不知道你想不想,高不高兴,愿不愿意。
在谢云流的记忆里,李忘生总是那么似远还近。
关于师弟一切的源点,是一个安静垂髫的小道童,唇红齿白,脸嫩白生。道家忌食五菜四料,敬师饭是难得的枸杞蜂蜜粥,小手盛一碗奉上,拜下,再拜下,带着一点点羞怯的小男孩声音,叫:大师兄。
皓齿明眸,经年常伴。
看惯了,却难懂。
李忘生要不就在镇岳宫里打坐、抄经、默书;或在论剑峰和太极广场上练剑。小孩子喜欢的糖果玩具,笑闹煊赫,与他似完全无涉。
即便是道门弟子,这份清寂心性亦离超出年龄太多。有时让谢云流觉得,他似个终日苦修的老人。
也许,也是有过偶尔淡淡地一瞥,温凉宁静的眼神,像片羽吉光,落在谢云流的身上的。
可即便看着这个师兄,李忘生的眼神和李重茂也很不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除了恭肃礼法之外,在感情上,非但不依赖缠黏谢云流,还把他视为一个需要操心之人了。
大师兄,你又要下山去了?
大师兄,还是少管朝廷之事罢。
大师兄,这些庶务文书你本该看完的。
大师兄,多加小心.........
这样一想,谢云流就会气闷。
只有在跟李忘生论道练剑时,对方眼神才会露出一个师弟该有的憧憬光芒,那样青涩,那样饱满。新鲜抽芽一般,还在生长。
谢云流忽然跃至湖心冰面,落在李忘生的面前,握住对方的手,把对方提起。
比提起李重茂不知轻松了多少倍。李忘生功法本就不差,刚才他已蓄力就势,又得了谢云流那一提之力。轻灵梯云纵的一跃之力,带着师兄弟两人升至半空,如两只翩跹白鹤。
谢云流捕捉到李忘生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诧——他从未跃至这么高过。也没放过那霎时的惊喜。
那般青涩,俊雅动人。
谢云流握紧了李忘生的手。
高天回风飞雪,袖手雾外白云。
大概真是有仙人在此飞升的。
后来,李忘生提议,这里不如叫仙客居?
谢云流像是找到一个籍口和他拌嘴,道:哪有什么仙客,里面也只有张石床,跟野茅居似的。
李忘生亦是毫无脾气地说:师兄决定吧。
李重茂夸张地笑着,说师兄你这名字起得好调皮。
李忘生一颔首:师兄,我该回去练功了。你看顾好殿下。
谢云流忽然就失去了兴致。找了个借口送李重茂回外室别院,也没有继续逗留玩闹。
他在镇岳宫门口舞了一个下午的剑,可任凭他剑风清锐无方,也没见李忘生从里面出来。
谢云流很容易沉浸入剑术见微之境,舞到后来他其实情绪已经恢复,物我心境易忘。
道德经有云:圣人处无为之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
谢云流知道李忘生走的路子再正统不过——吕岩说过,那叫‘守柔曰强’。却兀自收招后茫然地望着落雪,想:忘生……师弟真有个,恰当的名字。
命数忘常,无涯也生。
谢云流杵剑静立风雪中,十五岁的少年,惊觉天地孤独。
如今他们的功力大成,再也不需要踏过雪浮桥。两人都抽身一跃,便落至湖心石上,云泉间的仙客居依然缭绕着高天的风。下揽浮云积雪,磅礴泉瀑。
李忘生推开屋舍,岑寂的居所依然空无一人。他刚转过身,便见谢云流看着他,眼神深邃困惑,还有一丝茫然。
李忘生道:“我观五府窍空经中言,先调息一炷香,更宜气血行藏。”
谢云流心想,谁还跟你先调息一炷香。便迈一步向前。
李忘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