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蓦地心头冰冷,推开他迈步向外走去。
永年忽然跪在身后,抱住他两腿哀求:“昭,别走。我想你快要想疯了。我…..”
展昭咬牙道:“放开。你想我再死一次么。”握住剑柄,手指攥到发白。
永年一震,松了手,颓然瘫倒在地。喃喃说道:“昭,你若是恨,就杀了我吧。别伤害自己。”
思及以往,展昭登时胸中剧痛,几乎呕出血。手按着心口弯下身子,大口喘息。
永年慌忙爬起扶着他,急道:“昭,昭,怎么了?病又发了么?我叫大夫来……”
展昭甩开他坐到椅上,调息一阵说道:“你怎地在此?永宁呢?”
永年跟过来立在身前,低声道:“姐姐去看王妃,留下过夜。我听见,所以来了。”
展昭抬头,眼中冷冷亮着清光。
永年头垂得更低,眼角余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前些时怕你生气,病又重了,一直不敢来。家宴上见你之后,回去便想,越想越忍不住。姐姐说你要去新州,这一走,何时才能……”
“王爷还想要怎样?”展昭打断他,呼吸又有些不稳:“各归各处,是为了断。自此不见最好。”
永年痴痴望着他,牵起一丝淡笑:“昭,可能么。你还在南越,你是我姐夫。了断?那又何必让我遇到你,埋下诸多牵连。你知不知当初……”
展昭眉心一蹙。永年看见,当即咽住。半晌说道:“临别我来看看你,没有他意。去了新州不要太操劳,自己保重身子。院子里那畦龟背竹,我替你养着,保证养得精精神神。五哥送给你,不就是要你也精精神神么,你可别辜负他一片心意。他为你,受了多少委屈……”
展昭猛然立起,一字字道:“宇文永年,我不准你去扰他。害我展昭无所谓,害我身边的人,只要我活着,定教你后悔终生。”
永年眼里涌起泪,嘴巴抖得不成句子:“我什么都想给你最好的,到头来,到头来却成了害你。昭,你待人那么宽厚,为什么说出的话,独独令我伤心?难道就因为,我太在意你……”
展昭心中长叹,原来使我受伤,是你太在意。你若在意一世,不知我有几条性命,可堪消受。摇头说道:“你请回吧。什么是最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望你从今往后,勿要再自以为是,酿成大错。”
永年还想要说,他已走回床上倒下,闭目道:“展某体乏难支,恕不远送。”
第28章第二十八章彼月而
次日晌午永宁方返,见到展昭,满面焦急说永年离家彻夜未归,寻找无果。细问之下,知是前日与李娴争执,两人都气得不轻。其时永宁过王府探望母亲,至夜间留宿相劝。不意永年悄悄出府,之后便无下落了。
展昭安慰几句,教她留在家中等候消息。自己牵马出门,向西往山中驰去。
奔至当日野象谷口,系马缰于树下,单身没入谷中密林。此时春木欣欣,不知永年是否真下了令,禁人采猎。走到地势开阔,野象零星出没,只是不见人。展昭思忖一下,跃上树梢,从侧边高空行去。
为什么还要找他,他的习惯,使之成为无法考虑的事。就如同,无论有多少恨,他也不能心平气和,看着他消亡于眼前。
行至中心地带,象群大部出现。河边凸起的山坡顶上,小小坐了一个人像,手中树枝舞动,无声的指点江山。
展昭一笑,天地间人这么渺小。看不见自己,懂得反推也好。他看准距离,伸足跳下,踏着象群的脊梁速往山坡滑去。
永年背对他,口中不断呼喝,像立在千军万马中。感觉到风声回头,脑门吃了猛一记栗暴,脚下止不住趔趄后退,一个不稳墩到地上。
他呆呆仰头,看着展昭俯下身逼问:“你在干什么?”
永年想爬起来,一挺腰尾骨剧痛,又坐回去。低下脑袋说:“你管我干什么。去你的新州吧。”
展昭坐到他对面说:“指挥象群?站在这儿一辈子,你也成不了首脑。与其羡慕,不如回去求求菩萨,让自己来世托生为象。”
永年转过脸不看他:“象有什么不好。有这么多家人,心里话想找谁就找谁说,也不会被赶走。”他说着,眼里落下两颗晶莹的泪。
展昭轻笑:“不就是和家人吵一架,也值得哭。吃饱了自怨自艾,你知道什么苍生疾苦,怎样是一无所有。”
永年垂头,低低说道:“我不知道,你教我啊。”一顿又说:“我一直对四周说,你教我啊。母亲死了,一个父亲不要我;另一个父亲没有空,没有心。哪有什么菩萨可求,我不信。”
展昭转头淡淡说:“你信什么。心中黑暗一片。”
阳光使他生动完美,雕刻般的侧脸,若无情,亦有情。永年看见,不由自主说:“我信你,你不知道么。你心里难道白白有光,而不照亮我。”
展昭好笑地望着他,片刻起身道:“我去我的新州。你愿意做大象,请继续。”
永年不顾疼痛,扑过来拉住衣袖说:“昭,你愿意教的。昨晚你不知道,知道了今天便找来了。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你看见我心里的黑暗……”
展昭叹口气,拂袖说道:“你和王妃争什么?政见不同,总有取舍;难道必要听你的,才算公平合理?她与你辩,不也是在教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