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永年忽然说,把欣欣接来吧。你信不信都好,我是不会对她怎样的。
无需你怎样。展昭面容平静,不见一丝波澜。眼看着父亲与舅舅纠葛不清---谁愿意这样长大。你么?
昭,别生气。你说不接,便不接吧。他叹息着靠近他。我是心疼你这么爱她,又见不到。
并非人人都像你,爱便拖住。
说了太久,他实在很累。一句未出已阖眼,昏昏睡去。
第42章第三十九章终风且
一日清晨,展昭被窗外荡进的风吹醒。躺着想了一下,原来昨夜命人打开,没想到自己一病大半年,又到风凉露冷时节了。撑着床沿坐起,歇了歇,慢慢揭被下地。掩好窗,就着桌边坐下来。
这身体竟不像是自己的,他捂着突突悸跳的心口,暗自苦笑。一手握住桌上的长剑,永年将它也送来,是期待从前的展昭复生?
他缓缓拔剑出鞘,起手挽了一个剑花,手腕僵硬得厉害。
走进门的小厮看见那剑光,吓傻了。当日他家大人被送回来,病得只剩一把骨头;养了这些时,不过脸色好看了些,胃口也不见长多少。这一大清早,衣裳未穿就舞剑,也太不知爱惜身子了。
展昭此时收了剑,一笑说道:“水放下吧,你自去忙你的,不用伺候。”
小厮答应一声放下面盆,硬着头皮问:“您这,能成么?听说昨晚咳了半夜,小人看这天也不大好,要不,您再歇歇,晚些起身?”
展昭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且先去,等我召唤。”
实是无力站起,不愿让人见到。待小厮关门退出,他仰靠着椅背,乏得只想立刻睡去。
朦胧中门又响,眼皮重得打不开,只觉得有人走近,将自己抱持起身,搀到床边除了鞋袜,扶上去躺好。盖了被,静静不出一言。
昏昏沉沉中,知道来人一直未走。屏息坐在床边,也许只是看着他。
他不觉出声叫唤,玉堂。
一双手伸过来,握住他。耳边响起抽泣的压抑喉音。
终于攒够了力气睁眼,目光聚集许久,展昭脸上一白,表情却无变化。
床边的少年已跪倒磕头,哽咽道,师父,我回来了。你别生气。
展昭不应,睁眼躺着,不知何想。半晌坐起,叹了一声,抚着他的头发道,起来吧,地上凉。
于远听话站起,不敢再坐,立在床侧禀告,“师父,我出来告诉了五叔的。他和欣欣都好,你不要挂心。欣欣长大了,五叔教她功夫呢。你走后,她一直很懂事,有次说悄悄话,才忍不住哭着告诉我,天天想你。你要她听五叔的话,她就听话,好好练功;等练好能出岛了,要找到你,再不让你一个人走。五叔什么都没说,可我知道……”说时眼泪滴下,连忙一把抹去:“师父,你病得这么重,怎不捎个信来。我若早些知道……”
展昭靠在枕上,听罢已是泪湿双睫。闭目平息了胸头热潮,欠起身拉着他的手,坐在床边问:“教你跟着五叔,你怎么又不听话?病也罢好也罢,你来见一面,当不得药吃的。”
于远低头不语,咬了半天嘴唇说,“我知道,是他逼你的。”
展昭松开他,躺回去说道:“于远,很多事我与你一时讲不清。但我回南越,是自己的主张,结果也该由我自当,无所谓谁逼谁。你只管走你的路,莫要过问此事。”
于远痴痴望着他,那么衰弱,当年揽着自己马背驰骋的矫健身姿是属于他吗。望到泪眼模糊,他说,师父,你不明白么。我不是过问,我是离不开你。
展昭想说什么,气息一乱,掩口咳嗽不止。
于远转到身后轻轻捶背,默然不语。
展昭缓过气,望着手心摇头笑了。于远,你说这话,才是在逼我。
于远听闻半跪在床前,捧着他的手细细擦净,一字字说,师父,我和欣欣一样,只要和你不分开,就很快乐了。我还是你的徒弟,一辈子都是。别的,我不去想;但知道你病了,我却不留下照顾,只管走自己的,我又算什么徒弟。所以,请师父不要赶我。师父放心,今日我对天起誓,不管今后怎样,我都会遵你的教诲,做正直的有担当的好人,做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师父你相信我么?
他仰起头,目中含泪。少年哪知世事艰,有几时能遂人愿。展昭叹息着点头,你留在新州无妨;若想跟去南越王府,我便不认你这弟子,自此形如陌路。你知我向来不打诳语,亦最恨他人无信;今日字字句句,你可要记下了。
于远连连点头,随后问,师父,我住你外间可好?夜里你一叫,我便听见了。
展昭眼神似飘开去,半晌答非所问:你出来多久了?跟五叔通了行踪没有?
于远脑筋一转,即刻明白了。心里酸酸的,便说,师父身子不好,少操些心吧。你的病,我不会告诉五叔,让他着急的。
是啊,展昭自嘲一笑。我这个样子,自己看了都惊,何必再去吓人。
于远听见越发难受,扶着他的手腕险些落泪。瘦得这么厉害,到底熬过了多少折磨。站起身扶他躺好,说,师父先睡一会儿。我去煮些粥,煮好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