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收拾好碗筷交给川贝送出门,回来看了一眼院中的莲花漏,居然已经过了亥时了。想想明天还有一场怎么都不可能逃掉的接风洗尘,公孙老妈子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一黑一白早点休息。
“我等包大人歇息了就去睡觉。”白玉堂瞥了一眼里间昏黄的灯光,开什么玩笑,就算不为了那只猫,白某人好歹已是包大人的护卫,职责在身,当然要保护包大人的安全,他像是那种不讲信义玩忽职守的人吗?
公孙狐狸撇撇嘴,丢下那只不听话的老鼠转身进屋。哼,说的还蛮在理,先收拾了屋里的那一个再说。对于包拯这样废寝忘食一心扑在案子上的人来说,没有设么比直陈利弊外加没收工具来的有效。
于是,白玉堂看到包大人皱着眉头,很不情愿的出了书房,公孙先生则抱着一摞卷宗书籍跟在后面。公孙策冷着脸叮嘱白玉堂回房睡觉,然后带着战利品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下一黑一白一胖一瘦面面相觑。
看到白玉堂有些诧异的表情,包拯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公孙先生与本府一起长大,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身为一个大夫,他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身边的亲人朋友不遵医嘱,糟蹋身体。看来本府今晚是不能处理公务了。白义士,可愿配我散散步?”
“恭敬不如从命,大人请。”白玉堂把书房的门扣好,和包拯一起往住处走去。
“一直都想同白义士你好好聊聊,可惜开封府公务繁重,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这次倒是多亏公孙先生了。”包拯步履缓慢,倒真的像是在散步一般。
“开封府乃京畿首府,大人之责任不可谓不重。”白玉堂紧跟在包拯身后,对这样一位一心为民的大人,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这是分内之事。”包拯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边走一边说道,声音轻缓似喃喃自语,“五代十国纷繁战乱,割据势力互相倾轧足足有百年之久,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朝太祖开国艰辛,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经数代才收拾得如此山河,使民得意修生养息、安居乐业。我辈即便不为君王,也当为苍生,怎敢怠慢。”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白玉堂暗中冷笑,这样的话听听就罢了。世间真有愿意与他人分享权力的君王吗?太祖陈桥兵变以武起家,趁人之危夺了人孤儿寡母的天下,自然知道武将的厉害。好在太祖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学汉高祖鸟尽弓藏,一杯水酒既解了部下拥兵自重的隐患,又得了重情重义的美名。压制了武将的势力,必然倚仗文臣的辅佐,朝廷怎能不厚待士大夫呢?这样的剖心置腹的陈辞也是厚待的一种吧。不过,士大夫又有没有想过,一旦君王觉得他们也是这宝座的威胁,还会不会对他们如此的“剖心置腹”呢?
可是,还是有像包大人这样有智慧又冷静清醒的人如飞蛾扑火呢……为的就是天下苍生吧。
白玉堂突然明白展昭的感受了。这官场如大染缸一般,污浊得足以腐蚀任何一个人的正直纯善;又如冰窖一般,寒冷得足以冰冻任何一个人的热血豪情,却惟独损不得包拯一丝一毫。
包拯为天下苍生道义而奋不顾身,展昭便为了护这一方青天不惜肝脑涂地。
那他自己呢?
白玉堂微笑,看着前方渐渐隐没于夜色中的身影。
包大人,我白玉堂,心悦诚服。
第二十五章西夏太子
今日本身不是早朝的正日子,不过遇上这等大事,连轻易不出现的八王爷和年近古稀的庞太师都上了金銮殿,还有谁敢以休沐为托词偷懒。更何况,这夏国太子李元昊的大名在大宋朝廷也算是如雷贯耳,谁不想一睹真容呢?
可是,当李元昊进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本以为夏国乃边陲蛮荒之地,气候干燥风沙苍茫,那里的人以生肉冷水为食,定然人高马大面目粗糙。之前往来大宋的辽夏使者都是这般面貌,不想李元昊的到来却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这人年约二十七八,身量比他身后跟着的使者要矮一些,体型偏瘦而不显羸弱。他肤色微黑,挺鼻削唇,面容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最吸引人的是浓粗剑眉之下的一双眼睛,那黝黑的眸子有如鹰隼一般锐利夺目。李元昊这次来并没有穿着夏国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锦缎长袍,配以银线穿宝的玉带,皮质护腕,显得英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王者气度,若不是那夏国人标志性的髡发,怕是看到他的人都会以为是大宋的哪位王爷。
“外臣参见宋国皇帝陛下。”李元昊并没有行跪拜之礼,只是拱手深深一揖,身后的人也随他一同行礼。
在场众人都没有说话,不过王丞相和包大人不约而同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庞太师饶有兴趣的斜睨了身旁的八王爷一眼。
“免礼平身。”赵祯倒是不以为忤,温和开口说道。
李元昊这才抬起头来,端视坐在御阶之上身着龙袍的大宋天子。想是生长在宫中,一向锦衣玉食从未受过什么苦楚,这位年轻的皇帝面容白净,眉目间也尽是一片柔和之色。李元昊心中感叹,如若不是先祖的根基,这生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的人也能成为九五之尊?想到这里,他嘴角微翘,身上泛起几分冷傲张狂之气。
“外臣代我主奉上国书,请皇帝陛下过目。”李元昊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子,双手奉上。当下便有执事的太监毕恭毕敬的接了国书,还送赵祯过目。
这封国书和之前两国国主通信中谈妥的内容没有什么差别,宋夏结盟互通有无,只是少了求亲这一件事。不过,赵祯知道此事不提,必有缘故,怕是需要更加小心了。
果不其然,在赵祯合上国书之后,李元昊又开口了:“外臣此次来朝,除了递交国书,传达我主有意同宋国交好之事以外。外臣还有一私人请求,望皇帝陛下成全。”
“但说无妨。”求亲是私事?赵祯心中有些不悦,面上仍然温和如初。
“夏宋两国既已结盟,外臣想请求公主下嫁,以结永世之好。”李元昊微微颔首,神色甚是轻松。
“原来如此,这是喜事。”赵祯淡然一笑,“只是宗室女下降乃是皇家大师,诸多细节还需从长计较,待大宗正寺和太常寺礼院商议定了再议。使者一路辛苦,暂且回驿馆歇息吧。汴梁风光甚好,你可游玩一番,赏赏我大宋的风土人情。”
“多谢皇帝陛下。”李元昊也知此事急不得,他们原本也有别的打算,于是便行礼退下了,自有鸿胪寺仪官引着他们往驿馆休息。
等到李元昊他们离开了,朝堂上的众位大人也从石化中苏醒过来。今日上朝的人中,除了八王爷包拯王丞相等人以外,其他人均不知晓夏国求亲一事。
“陛下!”礼部侍郎李峤首先出列,慨然陈辞道,“夏国本为我大宋属国,数代沐浴我朝圣恩。可那李德明不思回报,屡屡劫掠边民,其子元昊更是存有狼子野心,竟然自加尊号……”
“停,”赵祯揉了揉额头,怎么这些个朔参官每次上奏都讲这么多人尽皆知的废话,“直接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臣以为,公主不应下嫁!”这才是重点。
“臣等附议。”又有几位大臣站了出来,
立于一旁的户部尚书道:“那依李大人所见,我们应该断然拒绝夏国求亲的提议,追究他们的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