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看见乔逐衡心里欢喜,嘴上不说,行动却都表现出来了,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惯着旁人。
知道两人身上有事,秦桓衣一直也没说什么挽留的话,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两人就已经收拾好要启程,秦桓衣说了保重也没送,看着两人离开。
过年后开始有不少人离开自己的长居处往关中去讨生计,褚淮和乔逐衡和一群背着大包小包的人上了船。
褚淮还没想好怎么向燕门王介绍乔逐衡,还在心里惦记着。
待上了船当中有几个人吸引了褚淮的注意,这些人穿着要比周围好些,手头没带什么,但都背着一个被大黑布包裹的大件行李。
好奇归好奇,褚淮不想生事,靠着船舱内侧小憩,同乔逐衡埋在不被注意的阴影里,江面上留有浮冰,大家在船舱里挤着还是冷,船夫划一会儿船进舱里取取暖,大家也不嫌船夫这样慢,谈天说地胡侃,这般聊着聊着都熟悉了些。
大家都是走南闯北的,不问姓名,只讲趣事,这事从朝堂到坊间应有尽有,褚淮闭目听着也不插嘴。
奇闻志怪在这里只多不少,走得多了听得多,分享出来是各处都有,什么狐女报恩,花草成精,书生幽魂,没什么特别的,褚淮看的书多,除却圣贤书,偶尔挤兑乔逐衡时说不待见的话本也都知道,西厢莺莺,梅花庵柳杜情深,长生殿终成眷属如此如此,当中有人兴致来了,还咿咿呀呀唱了一折,大家笑得合不拢嘴。
其中有个赶考的书生,大家看了他的行头用方才的志怪调侃他,把这书生闹了一个红脸。
“成何体统,游魂孤鬼阴阳相隔,都是编来骗人的。”
“你个书生也别较真,到时候要是真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黏上你给你做牛做马,你不知怎么学那些登徒浪子呢。”
大家笑将起来,那书生一嘴难敌,郁闷地被当笑料。
乔逐衡对这些兴趣要大些,侧耳听着也随着故事的每一次起伏微笑,这氛围轻松愉快让他感觉舒服。
前路漫漫,大家转而聊到了自己的近况,提起柴米油盐几个女眷也插嘴进来了,边关日子苦不代表关中如此,提起关中大家俱是心生向往。
褚淮虽闭目但一直留神周围,忽听有人发问:“敢问这几位是何处人,去关中是做什么?”
“哦,我们几个是去燕门的,做的是卖艺的生计。”
大家挺好奇,这趟船从燕门过分往关中各处,按理来说去关中某处定然比燕门要好讨生计多。
“几月前听燕门在招卖艺的人,我们去碰碰运气,要是能被燕门王赏识自然要比在关中游荡富贵。”
听见熟悉的名字,褚淮半睁眼,见说话的就是背大件行李中的一个人,那人面目刚毅,目光坦荡,说话沉稳有力,许是当中领头人。
“那你们背上背的可是你们这行当的东西?”
“自然,都是大件,怕吓到旁人,所以这么盖着。”
“吓到旁人?”大家笑起来,“这能怎么吓到人,不就是些机关一类的。”
那人也不恼,微微一笑:“我们这艺同街边那些还有不同,大家许没见过。”
“不同?何处不同?”
那人不急着说,话锋一转:“刚才听大家说许多趣闻故事,不若我也讲一个同大家乐呵乐呵,再说我这是什么不迟。”
大家连声说好,不再多言。
领头人咳了咳,徐徐开口。
“这故事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说不清楚,故事的主人也已没了姓名再寻不到,只知道是个男子,有点多情,有点胆小,又有点散漫……我姑且叫他东生,和过往那些求科举的书生无甚区别。”
大家屏息听着,偷偷看了看一角的书生。
“且说东生到了束发还是没什么长处,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诗词歌赋也就只知道些不入流的俗歌艳词,考过一个秀才之后次次名落孙山,科举一途被堵得死死的,东生的家里人很着急但也无法,想着实在不行靠他那秀气样子当个倒插门许还有些出路。”
大家笑了几声。
“不过这东生自小有一处和别人不一样,他很喜欢做木工,平日总去瓷窑子和木匠铺走动,一坐就是一整天,但这两样活计苦,东生的家里人并不希望他做这些,还是希望他能走科举,东生被磨得无法,最后同意了,只说一定要给他六个月时间整理心绪,再继续考不迟。”
“东生也不管大家同不同意,自个儿辟了院子闭门不出,中间只见送进去一块八尺黄杨木,之后数日只时不时听里面传出凿木声,其他时刻都静悄悄的,东生的家里人都等着盼着,生怕东生出点什么事,六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了,东生仍旧没有出门,这么多等了三四天,东生的母亲实在耐不住性子,要找人把门撞开了,谁知道一群人聚到门前,木门从里面哗一下打开,出来的竟是一个女子……”
“这一定是东生雕的那黄杨木。”人群里有个人嚷了一嗓子,几个人不悦地看着发声之人,后者只是满不在乎地别开脸。
说话人没有理会,继续不疾不徐叙说。
“那女子身着一鹅黄色长裙,姿容曼妙,看见众人只是福了福身子,说了句见过老夫人,大家都闹不清怎么进去是东生一人,出来变成了个姑娘,正在大家莫名之时东生走了出来,看着他好像才睡醒,那姑娘赶紧上前为他披衣,嘘寒问暖,这奇怪的事情东生也不解释,只介绍说姑娘叫阿伶,是他夫人,满家哗然不清,但东生家还是多了个漂亮又贤惠的媳妇。”
“阿伶聪明贤惠,做什么都利索,把东生母亲伺候得服服帖帖,也就不再过问阿伶的身世,可是好景不长,东生住的县里来了一个恶县令,那县令凶恶好色,把镇里的姑娘都召集去伺候他,家家有女儿的都担惊受怕,担心自己女儿被玷污了去,阿伶虽已为人妇,但还是被巡察的县令看上了,强行要带回府上,我先前也说了东生是个有些胆小的人,听闻了敢怒不敢言,阿伶也不怕,只说尽可交给她,不必忧心,随即第二天就去了县令府上。”
说话人顿了顿喝了口水润嗓子。
“听闻阿伶到了府上,县令喜不自胜,当晚设宴要让众女子出来伺候玩乐,还请了些镇外的显贵一同亵玩,当晚开宴,阿伶着几片薄衣跳舞为众人取乐,跳到动情处博得嬉笑阵阵,真当大家乐在其中之时,倏尔阿伶手一伸,那县令的喉咙像是被人猛然扼住,只见一极细的丝线缠绕在他的脖颈不断绞紧,县令惊恐抓挠却毫无办法,在护卫赶来之前先断了气,众人大吓不知道阿伶用了什么妖法,再看周围伺候的女子不知何时都不再动弹,阿伶的手再动,众女子随她的动作而行,拿起利器,向那些贪官污吏举刀而去,顿时场面混乱,惨叫起伏,鲜血泼洒出去才看见阿伶的手上是难以计数的细密透明丝线,牵引着那些女子,鲜血挂在上面看着可怖而悚然,这场杀戮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破晓,宴会禁闭的门才重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