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黑尔夫人赶到牛津,肖姨妈、伦诺克斯夫妇俩和亨利也一起来到这里。黑尔夫人悲痛欲绝,虽众人抚慰但大家都知道任何话语都丝毫减轻不了失去亲人的悲伤。接着第四天就是黑尔先生的葬礼,一切都被贝尔先生安排的井井有条,黑尔先生被葬在牛津的一座古朴幽静的小教堂里,黑尔夫人很满意贝尔先生的安排。她和贝尔先生想得一样,既不想让黑尔先生葬在那冰冷的米尔顿,也不想让他的丈夫再回到曾经摒弃他们的赫尔斯通去,无疑让黑尔先生念念不忘过去韶华的牛津是他最好的安息之地。黑尔先生在牛津的老同学和他在牛津小住这段时间里所结识的朋友都参加了葬礼,大家站在墓碑前,在牧师的祈祷下一起缅怀着他。
当葬礼结束人们从墓地纷纷散去时,天上飘下了细细的雪花,人们黑色的着装让细小的雪花显得更加洁白,教堂的钟声与墓地的静谧,所有的氛围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肃穆。贝尔先生和肖姨妈应酬着那些来参加葬礼的朋友们,与他们一一告别;伊迪丝因为来牛津后染上了风寒留在了旅馆,伦诺克斯先生在参加完葬礼后就马上赶回去陪妻子去了;我和亨利则是在黑尔先生墓地的不远处,等待着玛格丽特和黑尔夫人。我望着不远处玛格丽特搀扶着黑尔夫人,她们两个人想要与刚刚下葬的黑尔先生独处,在这片墓地里,这对母女显得孤独又无助。
“还有一周就是圣诞节了,这一年真是既短暂有漫长,谁能想到我们会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呢?”此时亨利的问题打破了四周的寂静。
“如果你不提醒,我都没有注意到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呢!”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葬礼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亨利问道。
“我会和贝尔先生结婚,你是知道的。”
“当然!当然!”亨利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也许大家都专注与葬礼的事情,你和贝尔先生订婚的事情都被别人忽略掉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情是帮助贝尔先生修改遗嘱,我想贝尔先生也跟你说要修改遗嘱的事情吧?”我并不想多谈与贝尔先生的事情,所以对于亨利的疑问我也是轻描淡写,不做过多的回答:“是的,他说起过这件事。”
亨利看出了我的意图,随后我俩又是一阵沉默,他显得很犹豫,看来他还有其他疑问,最终他终于开口道:“Cali,你去米尔顿时,是否听说了桑顿小姐与沃森先生的婚礼延期了的消息呢?”
“是的,我听说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不是吗?”想到当初我回米尔顿时的事情现在还历历在目,桑顿先生并没有来参加黑尔先生的葬礼,尽管贝尔先生告诉我,他在我和玛格丽特返回牛津的那天早上就已经发急信告诉桑顿先生今天要举行葬礼的消息了。他没有来的原因也许就是因为我和贝尔先生订婚的事情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丝毫没有后悔接受贝尔先生的求婚,这本是我当初想要达到的效果,但为何我现在又如此落寞呢——最终我把这种落寞归结到了是受黑尔先生葬礼的影响。
“只是饮鸩止渴罢了!”亨利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担心,亨利。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幸的事情,我想贝尔先生现在无太多心思替你向桑顿夫人求情,劝她解除桑顿小姐的婚约的。”
“是的,我了解现在的情况。我之前写过几封信,向贝尔先生坦露我的心境,他回复说会考虑我的事情,但并没有详细说明要帮助我,我只是有些急躁罢了——原谅我,Cali,这个时候说这个我有些太自私了!”
“我相信贝尔先生会帮你的,他同情你也信任你,要不然也不会请你为他修改遗嘱。好在现在婚期延后,我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说服桑顿夫人。”亨利听完只是点点头,不再提及任何事情。此时,我们俩看到玛格丽特和黑尔夫人朝我们走来,贝尔先生和肖姨妈也都把客人送走了,在墓园门口等我们一起乘坐马车离开。
第三十一章
黑尔先生的葬礼终于画上句号,再过一周就是圣诞节了。玛格丽特和黑尔夫人决定,在圣诞节后处理她们在米尔顿所租住的宅子,到时玛格丽特和迪克逊会在亨利的帮助下变卖一些她们再也用不着的东西,包括家具、书籍和其他的零碎,而她们母女俩今后要同肖姨妈一起住在伦敦。所以玛格丽特和迪克逊也要随着黑尔夫人、肖姨妈以及伦诺克斯夫妇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一起返回伦敦,她们甚至邀请我一起去伦敦。按照肖姨妈的说法,虽然我是贝尔先生的未婚妻,但在未结婚之前总是住到未婚夫家里有失礼仪,而我可以同她们一家住到我与贝尔先生结婚为止。因伊迪丝染上风寒,医生建议她静养两天,使得以上计划有了改变:为了能有个更好的环境,伊迪丝和伦诺克斯先生从旅馆搬到贝尔先生的家里,伦诺克斯先生要继续留在牛津等待伊迪丝好转,我继续留在这里照顾她,其他人则按原计划一起返回伦敦。
亨利在他们离开牛津的第二天修改了遗嘱,贝尔先生在遗嘱修改完成后,显然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甚至还邀请我一同去散步。这是我接受贝尔先生求婚后,我们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我们沿着公园的小路漫步,冬日的太阳虽然明亮但却丝毫没有热量,它照耀在道路两旁树木寥落的枯枝上,显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今天少有的蔚蓝天空,让那种死气沉沉感显得又如此不实在。
“今天的天气不错,不是吗?”贝尔先生特意用那种久违的俏皮语气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绅士都选择结婚,与我漂亮的未婚妻在雪后的公园散步,真让人愉悦惬意!”我看着他笑了,他也笑着,但那笑容却带着一种寂寞的伤感,贝尔先生又说道:“今天修改遗嘱的时候,我请伦诺克斯先生和我的管家做了遗嘱的见证人,亨利是个优秀的律师,他把一切都办理得很妥当。”
“贝尔先生,每当你提起遗嘱的事情我都感到脊背发凉,就像我听到法官给囚犯的死罪判决书一样。”
“亲爱的,有备无患,更何况我希望你在这里有生活的保障,当然我还要履行我对老黑尔许下的承诺,照顾好玛格丽特和你。好吧!咱们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了,咱们可以说说婚礼,谈谈去哪里度蜜月,聊聊圣诞节怎么度过——你知道我会跟着你到伦敦去过圣诞节的。”
“您真的会来伦敦和我一起过圣诞节?玛格丽特一定和我一样高兴——这么说你明天和我们一同去伦敦了?”对于贝尔先生的计划我真心感到高兴。
“当然!今天早上伦诺克斯先生跟我说他太太已经恢复健康打算明天上午就返回伦敦时,我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看到你并不嫌弃我这个老头子,我也很高兴!”
“你现在可是我的未婚夫,贝尔先生!”我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道。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未来的贝尔太太!”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俩就这样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我们的婚礼:我们决定等到新年过后的二月份在伦敦举行婚礼,他要为我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他要让我成为一个最美丽、最快乐的新娘。我们要去欧洲度蜜月——在巴黎塞纳河左岸的露天咖啡座喝咖啡,在威尼斯乘坐贡多拉欣赏着落日的余晖,在维也纳的歌剧院去听一场普契尼的歌剧,在阿尔卑斯山跟着导游的步伐去山顶观看日出,在爱琴海的沙滩上尽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我们俩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谈论着婚礼,好像这真是为一场真正的婚姻所举办的婚礼一般;我们好像不再记起黑尔先生是谁、桑顿先生是谁,也好像我们俩不是新娘也不是新郎;我们对这场婚礼是那么的兴奋,又好像我们曾经都没有忧愁和悲伤;贝尔先生好像又如青年一般,不受衰老和痛风的困扰,而我则好像真的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女人,憧憬着我的婚礼。就这样,过了下午茶时间我和贝尔先生才返回家里,才把我们拖回了现实。
亨利和伦诺克斯先生正在起居室打牌解闷,伊迪斯的风寒刚刚好,她正慵懒地坐在沙发上读着一本小说。伦诺克斯兄弟俩邀请散步回来的贝尔先生和我加入他们的牌局,贝尔先生说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长时间的散步了,感到很疲累,就推脱了两人的邀请,并让管家把茶送到他的书房;我对十九世纪的牌戏一无所知,更愿意在一旁观战,或陪伊迪斯聊天,也拒绝了兄弟俩的邀请。
“贝尔先生,您和Addams小姐不来和我们玩牌,这真让人扫兴!”伦诺克斯先生抱怨道。
“抱歉,先生们,让你们失望了!但我想一会儿Addams小姐会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会让你们感到高兴的!毕竟最近扫兴的事情太多了!你说是吗,亲爱的!”贝尔先生说完如父亲一般吻了我的额头又说道,“晚饭时来书房叫我一声就行,Cali!先生们,伦诺克斯夫人,在下失陪了!”
贝尔先生微微鞠躬以表歉意后就回书房了,伊迪斯早已经按捺不住刚才贝尔先生所说的那“好消息”所带来的好奇,拉我坐到她身边,伦诺克斯兄弟俩也放下扑克牌,等待我开口。我把刚才在散步时同贝尔先生所决定的婚礼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在座的每个人都为我和贝尔先生感到高兴,伊迪斯尤其兴奋,自告奋勇地要帮助我筹备婚礼。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我们四个人就围绕着我和贝尔先生的婚礼问题,一直聊到管家先生来向大家通报晚餐已经准备就绪。
我起身来到贝尔先生的书房,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答,想必是贝尔先生困乏未醒。我大胆推门进去,书房里漆黑一片,隐约看到贝尔先生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正在熟睡,手里好像拿着纸片状的东西。我走近他,顺手把书桌上的台灯打开,一缕黄色的灯光照射到他拿着的东西上,使我看清那是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所呈现出的画面是黑尔先生和黑尔太太带着一对十多岁的儿女站住一座教堂的前面所照的照片。照片上的黑尔夫妇是那样的年轻,而玛格丽特和弗雷德里克还都是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我猜那座教堂一定是黑尔先生曾在赫尔斯通侍奉过的教堂。照片上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把幸福的时光锁在了那一刻,而照片上的黑尔先生是那样的鲜活。
“贝尔先生,该起来吃晚餐了!”我俯下身用轻柔的声音唤着他。
“贝尔先生!贝尔先生?!”我用手试探着他的气息又测着他脖颈的脉搏——毫无反应。我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此时贝尔先生的身体已经冰冷,他的灵魂已经随着黑尔先生离去了。
消亡的总该要消亡,远去的总该要远去。人们交往、恋爱、结婚、生活,最终的结局都将归于尘土,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轮回,区别就就是这个如圆圈的轮回有大有小。当两个圆圈连接在一起时就产生了羁绊,一个生命轮回的圆圈套着另一个生命的圆圈,无数的圆圈不断串联就形成了如锁链般的关系,环环相扣,不可分离。有的圆圈连接着无数的链条,当这个生命消逝时,链条也就跟着断开,从而分离,那些连接着这个圆圈的无数看似紧密的羁绊也变得非常脆弱了。我本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并不属于这段链条的任何一环。因为我的出现改变了事件的因果:黑尔夫人本因病去世,现在却成了黑尔先生的未亡人;桑顿先生本应该爱着玛格丽特,现在两人却毫无情愫;桑顿小姐本应该早嫁给沃森先生,现在亨利却与桑顿小姐互生爱意,甚至到了私奔的境地;黑尔先生和贝尔先生本不应该这样快猝死,现在却已经早早消亡。每个人命运的链接都发生了颠覆性的错乱,产生这种错乱的原因就是我的突然闯入,贝尔先生的死让我感到深深自责,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牵连了,这让我意识到是该我彻底退出这里,返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去的时候了。
圣诞节前一天,在安葬黑尔先生的那座教堂里,贝尔先生被葬在他的挚友旁边,我以贝尔先生未婚妻的身份为他举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我只邀请了伦诺克斯夫妇、亨利、老管家、几名忠心耿耿的仆人以及从伦敦匆匆赶来的玛格丽特参加。葬礼结束后,亨利作为贝尔先生的律师,当着遗嘱见证人和与遗嘱有关系的人的面宣读了遗嘱。就像贝尔先生曾经对我说的那样,他一半的财产留给了我,另一半财产留给了玛格丽特,我们两个人此时都成了有一比不小财产的女子。但我知道,玛格丽特本应该得到比现在更多的财产,因为我的那一半本应该是玛格丽特的。我并不想要这份财产,我打算在我返回我自己的世界前,把贝尔先生留给我的全部财产都转赠给玛格丽特。但在这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一件我曾经答应亨利的事情。
在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我又再次返回米尔顿,我这次的身份是巴德勒街桑顿工厂的厂房出租人和债权人。
第三十二章困境
“抱歉,我应该向您说明一下——我已经和贝尔先生订婚了,桑顿先生!”
听到Cali的这句话,桑顿先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表情僵硬地向她祝贺。
“再见,桑顿先生!”Cali伸出手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