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孟超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机场大厅的安检口,孟超率先停下了脚步,冲韩文清摆了摆手:“队长,副队,别送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你多保重,一路顺风。”韩文清终于吐出了一路来的第一句话,言简意赅的八个字。
“嗯,”孟超冲韩文清点了点头,又转过身来,拍了拍张新杰的肩,“好好干,交给你了。”
张新杰一怔,随即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和孟超的交集不多,坦率地讲,同战队、同职业的选手,哪怕一个人正式成员,一个是“预备役”,也有那么一点竞争对手的味道。更何况,在竞争激烈的电竞圈子里,接班人也就是掘墓者,自己的出现对于孟超来说,无疑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因此,他在过去的一年里尽力地避免与孟超打交道,如今第一次对话,竟已到了分别之时。
但他仍旧说不出安慰的话来——离别太重,而话语太轻。
但孟超看起来轻松了不少,他继续拍了拍张新杰的肩,拎起行李便往安检口走。张新杰和身后几人打了个招呼,也拖着行李箱,准备过安检。
韩文清三人远远地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人流中,便招呼季冷和教练准备返回俱乐部。
返程的大巴比来时还要空旷,季冷仍旧坐在靠窗的位置,身边的座位已经空了出来,他将额头抵在车窗上,望向机场的方向。空中不时划过起飞或是降落的飞机,不知哪一架飞机将会带走他们的队友,又会将谁带到他们身边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季冷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一旁的韩文清出声问道,他仍坐在来时的位置,身边靠窗坐的人换成了教练。
“其实你也很难过吧?”
韩文清顿了顿,整个人向后靠去:“我哪有闲工夫难过?”
“难过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别什么都往自己心里憋着。”
韩文清没再说话,反倒是教练探出头来,朝季冷抛了个眼色。
但季冷仍自顾自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也会离开霸图的,到时候你别哭鼻子啊。”
“滚。”韩文清黑着脸答道。
一旁的教练“噗哧”地笑出了声——他和季冷两个最早与韩文清组队在游戏里四处横行的“老油条”自然是不惧韩文清发怒的——只见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其实你们都是一类人吧……”
“谁和谁是一类人?”韩文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搞懵了。
“你,和张新杰。”
“他?”
“嗯……”教练点了点头,也跟着往后一靠,“其实他人挺细致的,就是喜欢什么都往心里憋,搞得大家都以为他很冷漠……”
“你觉得我细致?”韩文清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最起码……你也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糙。”
“哈哈哈哈……”另一边的季冷笑得前仰后合,额头抵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用手揉着自己的肚子,一副早已笑岔了气的模样。
韩文清愤恨地瞪了两人一眼,继续倒回座椅里,开始闭目养神。
张新杰和孟超的航班并不在一个登机口停靠,因此,过了安检口俩人便分开了,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各奔东西。
他的心中却颇不平静,脑中恍惚、脚下打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登机后,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觉得浑身轻飘飘地,仿佛坐在云端之上一般。
经过两年的打磨,他的心性已日趋成熟,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时都未曾紧张过,此刻却莫名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脚下没有根基,身边没有依靠……
但他又莫名地想到了刚刚孟超那一句“交给你了”,想起在车上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韩文清的手,各种混乱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升腾起来,沸水一般疯狂地向外涌着各种奇异的泡泡。
在一年前自己接下了“接手石不转”的使命之后,他便反复地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究竟能为霸图做些什么?
一年之后,自己正式成为了霸图的一员,这个问题却仍旧没有着落。但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明晰起来——作为治疗,就应该守护全队。
对于韩文清而言,这或许只是口不择言的一句无心之语,却在张新杰脑子里生根发芽,长成一个坚定的信念。
很多年后,张新杰回首往事,或许会意识到,命运的齿轮往往是在一念之间开始转动的,每一个看似荒诞不经的念头都会像种子一样,在风中找到它的归宿,落地、生根、发芽。
纷乱的思绪使他忘了在飞机起飞时拉下遮光板,但乘务员也没有苛责于他,这过窗口向外望去,能看见城市的轮廓和绵长的海岸线,风平浪静的海域与城市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远,最终模糊成一片浩渺的蔚蓝。
他转回头来,拉下遮光板,从背包里摸出眼罩来戴上,往后一靠开始打起了盹。
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也全是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画面——自己仿佛在打荣耀,耳机里只听得到纷乱的战斗音效,手指仿佛已经因为快速地敲击键盘而失去了知觉,而眼前的屏幕里,自己操纵的牧师竟对着面前的一个敌对角色使出了攻击技能。
这个荒诞的场面把他给吓醒了,他摸索着摘下眼罩,才发现飞机即将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