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一整套正统弓道服的红发男子身上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那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曾经在异国亲眼看过。同是一套朴素而禁欲之装，衬以男子沉艳发色，跋扈刺青，再添上其高鼻深廓，凝神屏息的姿色，足以轻易而神奇地夺人心跳，令人为其美艳而感叹。

他从前未曾想过，这么一个全然是异国血统的男子，竟能与日式传统衣装如此匹配，出落如雪中花火，霜里红晶。抽箭，拉弓，瞄准，每一个细腻的动作，无一不扩散着致命的甜蜜毒味。看久了，便会坠入深渊，无法自拔。

就如他一样，连箭头已经瞄准自己都浑然不觉，如在梦中。女孩子们都紧张地看着他，而G则依然一面肃然，心中大概还想着他真是个笨蛋，然后指尖轻轻一放，箭霍地飞出，连着呼声一片，就在他那傻愣的脸庞外一寸处唰地擦过，留下凛冽的风声与空气摩擦的轻微热度。

他脸上的花痴笑容在那一瞬间僵化成石，在这寒温中，额上还渗下豆大冷汗。放了这明目张胆的暗箭的男子抿开弯弯柔笑，眉目如狐地向他点点头示意，便无事般转回身去，继续将箭对准正确的地方。

“………………”他硬是无语了好一会，才突然醒觉来，这情景怎么好像似曾相识？！

啊不错，在他第一次与G相见时候，G便是像刚才那样用如此热烈而危险的方式招呼了他。只不过现在是将子弹换成了弓箭，二人的关系也不再是陌生人而是情人了。

几个好心的姑娘过来询问他的状况，他才终于捉回了魂魄，含笑道自己没事。朝院中走去，姑娘们为他让出位置，他便跟大家一同欣赏这赏心悦目之景。虽不能二人共处有些可惜，但现在这般也算是不错。见着一支又一支的弓箭不断击中靶心，即便不看去G的表情，他亦能知晓那是怎样的一种充实与满足。他本以为日本这个国家会抹去对方藏于最深的锐与戾，但如今看来，G似乎不曾变过。

懂得藏住自己聪慧与狡黠，却改不了去宠溺别人。

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如斯念着，嘴边禁不住偷笑出来。

“啊，朝利大人在笑什么？”

有好事者凑过来好奇问道，他赶紧推脱说没事，又瞄去G的那边，见对方正斜目盯着自己，便更加了三分紧张，坐起身来躲开，以免招来群蜂浪蝶，惹得情人生气。但他这样费煞苦心，G终究是没把心思放到他的身上。

“啊…”G突然讶然道。只见到G抬起头，张开手掌，似要接住某些东西一样。众人应声望去，看到一个的闪烁着柔软白光的小点飘飘袅袅地落入G的手心。

“下雪了。”不知是谁道出这么一句。接着，若是展开盛宴一般，漫天的雪花开始铺洒而下，女孩儿们兴奋地跑出院来，为这年的初雪而欢欣起舞，旋动跳跃，那个情景若是一池塘的彩鱼在游弋生姿，看得两个男子也不得不跟着雀跃起来。

“冬天来了呢……”如此叹道时，他走到G的身旁，悄悄将对方的手牵住。因为衣袖过于宽大的缘故，所以即便十指紧扣，他人都莫能发现。G的手指稍稍颤栗了一下，但随即便静下来。他侧首看去对方，见着那洁白的颊上染有樱晕一样的红。

“是啊……”G少有地应了他的话。他觉得有丝惊讶看去G，可对方却没有看他，只轻轻地捉紧了他的手。

雪落无声，心跳有致。

牵子之手，冬雪可暖怀。

一场初雪过后，红叶尽落，朝凝冰霜，处处素净，满眼白茫，已经一派冬临之景。在这银光皎色之期，觉躯体寒冷之时，最好约上三五朋友，同去一浸温泉，洗净疲惫，驱却寒气了。雨月记得自己仍在此时，每逢冬来，都会踏上一次数日的温泉之旅。如今重回故地，再拾旧趣，依旧兴致盎然。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拒了友人之邀，独有二人上路。而那另外一人，便是他瞒着诸位友人藏起的恋人。

“还有多久啊？”在雪上走路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二人已行了大半天，亦不见前方有什么确实的房屋可寻，这叫G再如何好性子都耐不住了。

他收起脸上那个看了肯定会让G生气的笑容，约摸估算一下路程答道，“应该还差一小段路便到。”

听他如此含糊解答，G扭了头拧紧眉头瞪他，“那到底是什么温泉啊怎么这么偏僻？”

他只好勉强笑道，“因为要找一个适合G的温泉有点难度啊…”

“啊？你什么意思！”因是上坡路，G已走得气喘吁吁，听此更是怒火冲天，索性伫了步子不走。他知道自己又妄言，连忙靠过来捉起G的手要解释，只是G才不让他得逞，寒着脸就把他的手甩开。

“我说你好像越来越滑头了。”每次都钻着空子揩油。

“在下只是想要和自己喜爱的人更亲密而已。”而他总是可以一脸正气地说出甜言蜜语来。

G无奈，叹口气放弃反驳，继续朝前走去。他溺笑地看着对方有点不稳的背影，三步并做二步走回G的身边。

经过一番长途跋涉，二人终于得以在日落之前来到目的地。处在深山远水之中的一家温泉旅馆，古典中含着少许破败，如踏入上个百年一般，满怀历史的韵味。久木幽香，虬枝深藤，连接待的人也并非时下流行的年轻女郎，而是年过半百、饱经风霜的妇人。萦绕于周的这一切，能令人觉得身心都怠去，脱去繁华，唯独剩下赤裸的原味，像个老者一样无欲无求，只望享受这世上所有的美物，直至逝去。

办理过简单的手续后，二人便被领去最尽头的一个房间。侍女离开头，G便把行李一扔，直接往榻榻米上倒。他笑着把东西放柜里头放，并揶揄道G的体力好像变差了。像一条海参一样蜷缩着的G啥话都没答，就伸手乱摸，摸着一个什么东西就朝他砸去。他吓了一跳望侧边一躲，逃过一劫。东西重重地砸在墙上又跌到地上，让他惊叹G这看都没看都能瞄准着扔。

“好了，我们洗洗身子就去泡温泉吧。”他走过来推推这懒散的海参，怎知海参更是缩成一团。

“让我先歇一会……”

“……”看着这样的G，雨月迟疑半刻，醒觉来用什么来打动对方，“泡完温泉才能吃饭的啊，不快点的话…”

还未说完，海参就变回人，即便还是一脸倦容，但也看得出其对传闻中温泉旅馆精美食物的期待。

他泻出笑来，开始领着G来尝试这人生第一次的二人温泉。

把身体冲洗干净之后，便可以进入到温泉中去。本想着可以在泉中静候爱人入浴之美景，没想到G已经先他一步泡在泉中，全无一点异国生疏的样子。美梦被打破硬是叫他愣在池中数秒，G奇怪地看着他，问他干嘛不过来。他哑笑着过去，在G的身旁坐下。虽没见到那个烙印着火纹的美艳之躯的全貌甚为可惜，但现在就在咫尺，观得着朦胧水雾之中氤氲着的上半身亦能叫人浮想联翩。偌大的一个热泉被山石围绕，瞭望之能见穷山峻岭，细察之能窥山兽踪影，极近自然之姿，似从未有人踏足，享尽浑然天成的福气。

泡了一会，G四下观望问道，“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么？刚才入宿时还能见到有别的旅客呢。”

他笑答，“因为我包下了这个温泉，所以不会有别人来的了。”

“……包下什么的，要花很多钱的吧？”眯起水红的眼，G甚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