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城处处机关,灵猿竟能畅通无阻,当真奇怪。”
“何止啊。”吕玄都补充道:“我更想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当年越慈出世之时,各耆族人已然迁居,而用来开启王城的红玉玉壶可一直在你手上。”
“日久年深,许是年久失修,有了其他入口也说不准。”
吕玄都嗤笑道:“哈,你这话分明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也罢,还是按照你之规划,往祭坛去吧。”还不及他回答,吕玄都指间一挑将千机匣打了开来,他看着满匣子的铁块失笑:“这就是你的宝贝?你随便从架子上挑一件东西,能卖十匣子各耆精铁,还免得你一路背这样沉的箱子。”最后宋无黯还是拗不过吕玄都,满箱子的各耆精铁都被他换成了他从架子上精挑细选的器物。
两人一路向北,虽有灵猿这一插曲,但有机关图在手,接下来的路倒是走得十分顺遂。大约走了两个时辰,便靠近了地图上标示的圣火祭坛的位置。宋无黯停在长廊的入口处,朱红色的石砖色如鲜血铺成石阶一路向上,通往最高处的祭坛。祭坛为圆形,尖顶,原本无墙,只以四柱支撑,不过银城之下祭坛也会被封锁,四墙落下,只在最高处留有一扇暗窗用以通风。零星有光线顺着暗窗落在地面的火焰纹上,祭坛地面的火焰纹与天顶的金蝶相互呼应,整座祭坛都笼罩在一片金红交织的光焰之中。通往祭坛的长廊地板上用金漆绘着的无数金蝶,沿着墙壁形成一道螺旋,最终汇聚在远处祭坛尖顶,宛若一道冲天之焰,仿佛整座祭坛都在火焰灼烧之下。
吕玄都遥遥望着祭坛,笑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有光透进来,这处被埋得不深。”宋无黯眉心不展,只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祭坛,吕玄都发觉不对,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宋无黯抿紧了嘴唇,看着地图上祭坛处的大片空白道:“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好。虽然地图上没有标示,但我总觉得前面很危险。”
“但这里可能是唯一的出口了。”吕玄都眯了眯眼睛,他眼睛有些痛,似乎前面的光线愈发强烈了,他神色微微冷淡下来:“确实有些不对。还要走这条路吗?”
“先祖有训,除灭族之危或复国中兴不得来此,如今各耆王室只余我一人,三样旧物皆已失落,若我不去,恐怕也无后来人能至此处了。”
吕玄都轻声笑了:“既然如此,便走吧。”
宋无黯伸手挡住了吕玄都的去路,认真地朝他摇摇头道:“我去,你留在这里。”
“为何?”
“这是我的祖训,你没有必要跟着我冒险。你留在这里,如真有什么危险,也好及时接应我。”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接应你,而不是落井下石?”
“……随你。”
第三十五章圣火焚世
宋无黯将千机匣交给了吕玄都,吕玄都掂了掂比来时沉不少的匣子,眼眸弯了弯道:“这么放心?”
“又没有旁人在,只能交你保管。”宋无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我回不来,这便算是我的遗惠吧。”
“你的遗惠?”吕玄都笑了:“那我算是你的遗孀吗?”
宋无黯难得接了他的玩笑话:“若我说算是,你会为我守节吗?”
吕玄都眨了眨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唔,吕某生性孟浪,从不守节。”
“这样很好。”宋无黯赞许地点了一下头:“生者不为逝者所累。”他偏头望向高处的圣火祭坛,祭坛辉煌依旧,却格外苍凉落寞,宋无黯神色肃穆地拾级而上,步履缓慢而庄重。
“生者不为逝者所累吗……”吕玄都眉目舒展,熟门熟路地从千机匣中摸出了缠丝衣,清喝道:“喂,接着。”
宋无黯动作敏捷地接住缠丝衣,嗤笑道:“羊毛出在羊身上。”
吕玄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取之于你,用之于你,岂非正好。”
缠丝衣虽号称水火不侵,但其实并不能隔绝火焰的温度,虽然可以避免火焰直接蔓延到身上,但若是火焰太大,缠丝衣的作用则聊胜于无——何况圣火祭坛的圣火并非一般的火焰,若圣火当真出世,缠丝衣在它面前便是螳臂当车,自取其辱罢了。
宋无黯没有与他争论,也没有说明,只反手将缠丝衣披在了身上,转身继续往前走。在金红相间的长廊中,他背影单薄,影子斜斜地拖在身后,落在台阶上被分成了几段。吕玄都看着落在他脖颈处的弯折,心中惴惴,总觉得有些不吉的意味。
台阶的坡度并不很陡峭,吕玄都仰头望着已踏上祭坛中央的宋无黯,他脑中有一根弦立刻绷紧,在生死间游走太多年形成的直觉乍然迸发。他足尖连点,纵身飞向祭坛,已有数十年未有人练至的云桥卧波身法的第七式蹑云涉水惊现人世。
“无黯!离开!”
未及他话音落下,一道热浪铺面而来。
祭坛中心处原本摆放红玉玉壶处汩汩地流淌出红色的液体,像是一道血液喷泉,沿着地上隐秘的细小凹槽迅速充盈了整个祭坛,火焰纹路勾连出眼瞳的形状。地下金蝶冲天而起汇向天顶,无数蝶翅在日光下无比闪烁,光点汇聚在地面上。宋无黯冷静地看着被日光点燃的金蝶纷纷坠落于地,火油瞬间被燃烧的金蝶点燃,金红火龙冲天而起,顺着墙壁一路盘旋燃烧到天顶处,从祭坛外围处一圈一圈向内蔓延。
宋无黯的身影完全淹没在了磅礴的火势之中,吕玄都脚步毫无停顿,一路向上。听到身后脚步声的宋无黯猛然回头,两人的目光隔着一道冲天的火幕撞在了一起。
宋无黯微微瞪大了眼睛,金色的火焰在他眼瞳中剧烈摇动:“你若想死,滚远一些!”
吕玄都停在火幕之外,炙热的气浪使他额边的碎发蜷曲燃烧,飞溅的火花落在他的衣摆上烧灼出黑色的孔洞,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笑道:“无黯听过《我侬词》吗?”
“什么?”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吕玄都缓步走向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点燃了他的衣摆,顺着衣裳攀援而上,他脚步不曾放缓半分,似乎毫无知觉。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