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便要掏出最终战略了,对付老狐狸们有奇效——画个大饼,畅想一下美好未来,只要这只狐狸够贪,一般就能够上钩。李三玉说,但这是下下策,因为贪婪的人太惜命,干不了这卖命的行当。林然被这么忽悠着走了一趟,即将回到金陵的时候惊奇地发现他们这本来是五万人的大军不知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一支有着八万人的军队了。
这一趟虽然忽悠的十分够本,但林然还是忍不住好奇,“你们这五万人也是这么来的吗?我不信,你们这支兵是如何凑起来的?”
李三玉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是沉重的,“我们这批人啊,为了赴故人之约,都等老了,更别说这么长的时间里,人是会变的啊。”
“于是现在只剩这样一批很多年没上过战场只会磨嘴皮子的大叔了,还请将军见谅。”
林然摇摇头,“谢谢你们还遵守了曾经的约定,还愿意将这个支离破碎的河山撑起来。”
李三玉抬头望着远方,“其实吧,我也无所谓这到底是谁家的江山,反正不管在谁家我本人都是讨不着什么好的,但是啊,这么美是地方,还是不能看着他被眼睁睁地毁灭啊。”
一伙人赶到金陵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由于他们这群爱国志士没有经过任何的官方手续,气势上又颇具匪气,以至于让金陵的守门官兵们如临大敌,以为铁真再度攻城了。
林然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向守城人挥手示意,讲了老半天,也没能说清这从天而降的外援到底是哪里来的,但好歹是让他们相信了这是一批志愿报国的爱国志士。宋景很快便听说了林然平安回来的消息,骑着一匹马一路狂奔,等着宋景一路气喘吁吁地赶到城墙脚下的时候,却又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一瞬间顿在了墙下,失去了迈开脚的力气。
林然真的是在上面吗?现在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宋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个这么胆小的人,心心念念的人就在上面,他却没有了上楼的勇气。宋景还在楼下踯躅,但他心中的那个英雄已经一步一步地向他走了下来。
林然背着光,因为一直在外面风吹日晒,看起来黑了不少,没了以前那种精致的,笑一笑就能将小姑娘魂勾走的感觉,头发也没怎么梳好,衣服看着是破旧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盯着已经怔住了的宋景,走得缓慢又坚定。
宋景抬起头,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湿了,他张开了双手,打算将那个正一步步走在他心尖上的人揽进怀中,之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再也不会放开他。
第80章第八十章
张梓淇从汴京城出来后,他觉得自己像是一缕不配存于世上的游魂。张梓淇心里知道自己应该先去金陵与宋景等人会合,将这边的情况和所发生的事□□无巨细地告诉宋景,以此来准备下一步的动向。他还要去看望一下吴梓等人,不知他们有没有顺利从生门逃生。
或许,生门压根就不存在吧。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妄念罢了。张梓淇一脚踩在死门上,最后却活在了桃源梦中,那么同为布阵人的,往生门出逃的吴梓到底会碰见怎样的命运呢?张梓淇有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他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去管。
假如我真的只是一缕和世界再无瓜葛的幽魂,我又要去哪里呢?张梓淇这个想法一旦出来后便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了,他无法抑制地想,“我要是一缕幽魂,我就每天都飘在苏远的身边,光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能满足得不得了。”
张梓淇生平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全心全意地,只跟着自己的心中。他写了封信递到了驿站,也懒得去想这个战乱的时候的信件到底能不能送出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和苏远见面。
想找苏远倒不是什么难事,传说是真的,张梓淇虽然没能拥有那双如许倧一般的眼睛,但他明显地能够感受到,天道设在他身上关于算命的限制消失了,他那曾经时聋时不聋的耳朵变得聪颖了许多,算命对于他来说不再是冒天下大不韪的禁忌,反过来说,即他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冒天下大不韪的禁忌。
张梓淇成功算到了苏远的具体位置,仔细将铜钱收好然后上路。
他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然后能早日飞到苏远的身旁。毕竟像他这样的禁忌,是要被天道所强行清除的。他只希望,在被抹除之前,能与苏远再见最后的一面。他的一生,只剩这么点念想了。
苏远现在跟着哈尔玛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以雷霆手段处理了不少的,满是缝的贵族。因此两个人也招了不少人的记恨。
苏远孤家寡人一个,对于别人的记恨并不是很在意,现在的哈尔玛已经非常地信任他了,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苏远对于哈尔玛给自己布置好的保护还是放心的。
苏远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料到,他心上唯一的软肋,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穿越人海,不远万里,向着自己奔来。
苏远从未被人如此珍重地对待过,只好诚惶诚恐地接过这颗真心,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不管放在哪里,都配不上他。
张梓淇是在一个深夜到的,也不知他是如何穿过了大蒙帐内的重重阻碍,来到了苏远所住的房门前。苏远正好那天觉得有点闷,没怎么睡好,于是他走出了帐篷,打算出个门吹吹风。然后苏远就听到了一个有点粗重的呼吸声。
张梓淇站在苏远的帐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进去。他只好静静地站在外面,眺望着大蒙的天。
夏日夜里,天很高风夜很轻,月色像是微风一般,轻轻柔柔地照亮着这个世界。张梓淇抬起头,他的头顶上有一片璀璨的星河。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是如此安静,又是如此温柔。如此的,令人眷恋。
再然后,苏远就出门了,像是杂剧里的男主角突然登场,在这个一切都如梦一般的绮丽的夜里。苏远走出门,张梓淇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想泄露出自己那梗在喉咙里的声音。但苏远还是听见了,苏远歪着头,对着他的方向。
张梓淇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苏远,我失约了。我不想等了。”
苏远脸上永远波澜不惊的表情裂开了,他微微向前伸出了手,张梓淇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两个人的手都是凉的,谁也没有再继续出声,直到那交握住的手变热了一点,苏远才仿佛是突然缓过了神来一般,用力将张梓淇拉入了怀中。
“你愿意来,我很开心,真的。”苏远将人揽在怀中,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有点等不了了,两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一点,现在的局面也太乱了一点。”
两人在月色下交换了一个绵长又极尽温柔的吻,然后苏远把张梓淇带进自己的帐中,两人宽衣睡下,并肩躺在一起的时候,好似一切都圆满了。
张梓淇也不知道苏远是以什么名义解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自己的,虽然明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会给苏远带来很多麻烦,张梓淇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好几句,然后继续盯着苏远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暖融融的幸福感,比喝了蜜还甜。
苏远和哈尔玛的布置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因为接下来,哈尔玛打算大义灭亲,动刀动到了自己的外祖母脑袋上去。这样一来,保守派的,不肯变成帝制的,不肯汉化的贵族们便将失去他们最大最后的拥趸。但是哈尔玛最近是真的飘了,因为这不但是保守派的底气,也是他自己和哈尔扎争夺继承权的最大的底气。关于这点,苏远并不打算告知哈尔玛。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别说是在铁真拥有着深厚根基的旧贵族了。在哈尔玛磨刀霍霍的同时,对方自然也在打量着要如何应对这来自新兴的,拥有着强大武力的可汗傻儿子的攻击。事实上,在可汗说出让哈尔玛来处理这些贵族的时候,他已经就被可汗放弃了。贵族是铁真的根基,非一朝一夕之内能够消除的,倘若消除了,可汗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这是双方间的博弈行为,而哈尔玛,他则是个纯粹的炮灰。可惜哈尔玛想不通,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做出一番什么大作为。
对于苏远来说,挑起贵族之间的矛盾,使双方相斗是一步险棋,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但他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在这场争斗之间全身而退。但是毕竟人力有限,不这么做,苏远也想不到更好的能够突破的办法了。
苏远帮哈尔玛将最后的定罪条目写好,哈尔玛满心欢喜地以为靠着这个便能将他的外祖母一家给扳倒了,还颇有兴致地打算喊着苏远一块小酌一杯,苏远以家里有人等着为由拒绝了。哈尔玛没阻拦他,挥了挥手让他先走了,自己举着杯子兴致勃勃地打算自饮自酌。苏远走出了他的帐门,没怎么忍住,站在他的门口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如果苏远没猜错的话,那壶酒里,绝对是有什么问题的。哈尔玛王子大概是无法活到明天去向可汗念他外祖母的各宗罪了。
而苏远,也得趁着今晚这颇为厚重的夜色悄悄离开大蒙了,要是等到明天那些他曾得罪过的人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张梓淇已经准备好在小道上等着苏远了,借着张梓淇那特殊的作弊天赋,两人的逃亡之路一路都是非常的顺利。至于身后的大蒙,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大概只能看造化了。
不过按着苏远猜想好的发展来说,接下来应该是这样的,哈尔玛王子惨遭暗杀,可汗大怒,拔萝卜带出泥,将那些个不听话的贵族们通通杀掉,将铁真高层之间的势力通通重新洗牌。哈尔玛一开始,就是那个被抛弃的棋子。不过是苏远这个心怀鬼胎的外来者,还是他自己的亲生父亲,利用起他来,竟是如出一辙的毫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