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没答话。他眯眼站在走廊窗外。现在是上午的休息时间,操场上满是常规班的孩子,仔细分辨的话,能听得见佐佐山的大嗓门混杂其中。但除此之外,特教班的孩子一个也没在那里。崔在沙坑里找到了御堂,男孩蹲在那儿,仍然抓着他的布偶,一个人不停地自言自语。璃华子在走廊尽头的动物笼那里玩兔子。藤间则根本没出教室。这群孩子明显处于边缘地带,就像在墙角里生长着的霉菌一样。
好吧,再多一个也不会怎样,崔求成想。
“那么,那个新来的小孩又是什么疑难杂症?”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口气里的无所谓态度,朱绷紧了嘴唇。“崔桑,先入为主地用有色眼镜去看他们是绝对不行的,孩子们不傻,他们能感觉到你的情绪。而且他们并不是无可救药。只要一点点地帮他们,他们是会有进步的,有很多治疗案例证明了这一点——”
“你很专业,小姐。”崔不以为然地笑笑。他看了看自己宽大的手掌。“说实话我很佩服你的决心,但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来当老师的。”见女教师露出了复杂神色,他叹了口气。“不过既然是工作,我还是会按你说的做的啦……”
朱开口想说什么,忽然滕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边跑边嚷。“老——师!金原君被卡——在厕所里啦!”
“怎么回事?”
“不是我干的!嘿嘿嘿!”
朱跟着滕走开了。崔望着她矮小的背影。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天——这种勉为其难的感觉又涌上了他心头。刚刚关于新学生的话题就此被打断了。
***
事实上,第七个孩子在当天下午就来了,因此崔求成再没有机会提前了解他的档案。当教室门被打开的时候,他做了好心理准备看见又一个上蹿下跳的破坏大王,或者流着口水不会说话的问题儿童。但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大家都屏住了呼吸,连佐佐山和滕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于是崔也扭头望向门口。
走廊里站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孩子。
只能这样形容,因为这个孩子的外貌给人的冲击性印象太过强烈了,以至于暂时没法去思索其他。男孩微笑着。他大概六七岁光景,身高刚刚比门锁高出一些,银灰色的头发在脑后有一小撮垂落到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眼睛是罕见的金色。看起来并非白化病导致的,因为他的肤色很正常,也没有畏光的症状。像是外国人……不,简直像是传说故事里小精灵之类的。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槙岛圣护。”嗓音清澈,表述无障碍,举止也很大方。
崔觉得自己目瞪口呆。其他人似乎也是一样。当常守朱向圣护介绍班里的大家时,其余六个孩子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这个银色的孩子散发出了什么能把人吸住的神秘东西。圣护搬来一把小椅子,坐到了藤间和佐佐山中间,整个过程中,全员的目光始终跟随在他身上。
常守朱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张词语练习题,大约是想顺便看一下圣护的学习程度如何。按照她之前的请求,同时也是出于好奇,崔注意观察着圣护的动静。男孩穿戴整齐而讲究,和旁边邋遢的佐佐山以及有些寒酸的藤间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安静地从文具袋里拿出笔开始做练习题。
佐佐山又开始不安分了。男孩在座位上扭动了一会,开始打量身边的新同学。
“喂,你为什么头发这样长?女孩才留长头发。”
崔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已经伸手够到了圣护的发梢,像拽尾巴那样拉了拉。常守正坐在桌对面试图教金原写字,见状露出了一丝紧张的表情。但在她发话之前,圣护已经出了声。
“在古代,不管男女都是长头发。”他挡开了佐佐山的手,并没有生气。“你觉得性别是由头发的长短决定的吗?”
佐佐山似乎吃了一惊,缩回手来。
“但是你那样就是很古怪。”他嘟囔着。
“在这个班里有哪个人不是古怪的?”
圣护放下笔站起来,走到崔求成面前把作业递给他。
***
这个孩子身上带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他的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不如说是太过正常了,反而显得格格不入。直到放学的时间,崔觉得自己仍没能从这种异样感当中回过神来。朱去送其他孩子坐校车,他在教室里收拾东西,这时圣护的家长出现在走廊里。上了年纪的男人看起来很有身份。
“我是圣护的收养人,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上的名字是泉宫寺丰久。崔求成有些发呆地接过来,圣护已经自己穿好了外套,站在他身边。
“那么以后这孩子就承蒙关照了。”
泉宫寺和他握了握手,然后牵过养子往外走去。圣护礼貌地抬头说了声“再见。”视线交错的一瞬间,崔求成看到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里闪过百无聊赖的神情。
朱回来的时候崔手里还拿着那张名片。“这就是你让我特别注意那个小鬼的原因吗?”他晃了晃纸片。“泉宫寺,学校校董,同时还是这里的福利院和收容所的出资兴办人。来头不小啊。”
“不,不是因为他是泉宫寺的养子。”朱有些疲惫地坐下来。“崔桑,我问你,你觉得这孩子哪里有问题?”
崔想了想。
“看不出来。也许有点早熟,像个小大人,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
“是啊。而且他的学习能力似乎比一般孩子还要好一些。”朱的视线落到桌面上那张全对的作业纸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能去常规班?”
“问题就在这里啊。”
姑娘抬起头来看他,崔求成忽然感到脊背升起一阵寒意。
“本来在上午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没找到机会。崔桑,他们是不敢把他放进正常班级里。这个圣护君在半年之前出过一件大事,他绑架了一个完全无关的小女孩,然后用刀子割断了她的喉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