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长大了,我也就变成大叔了吧……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多半会先于你老去,先于你很长时间迎接死亡。这些,你还没有想过吧?
小孩子对长大的期许,总会随着一年一岁而变化,你会遇到更多的人,面对更多的事,到那时,你大概就会忘了刚才的那句话吧。对不起,旦那,唯有这一回,我实在不敢相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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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学期剩下的日子,似乎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飞快地不见了。尽管崔求成将每一天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刻都认真地放进记忆,他还是不由得感受到一年是多么短暂。此间,崔尝试着向有关机构提出了收养圣护的申请,并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拒绝告知。他的履历和现有资格无法通过繁琐的审查。想到圣护可能要继续留在福利院里长大,崔求成多少有些不放心,不过他在心里承认,圣护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生活或许比起被其他家庭领养要让他感觉好些。
住院的几个孩子都顺利痊愈回到了学校,包括藤间。和圣护见面之后,藤间的情绪一度崩溃,然后终于开始恢复正常,此后再也没有发作过。某天傍晚,崔求成在整理教室的时候,发现后墙上贴着的十二月份彩色纸花上,不知何时填上了藤间的生日。
滕秀星和藤间都在12月过生日,因此朱决定搞一次小型晚会。六个孩子各尽其能把教室装饰起来,许久不见的兴奋气氛弥漫在走廊里。现在能够被邀请的家长只有璃华子的父亲和御堂的家人了,不过孩子们可以自由地邀请常规班的朋友来参加,所以狡啮、宜野座和其他一些小孩都过来应援,征陆智己也被请了过来。此外,青柳、唐之杜等一些学校老师也被朱拉来当观众。
“你可真行,”校医唐之杜摇着头对朱笑道,“这个班的故事都可以写成小说了……”
朱抿着嘴微笑。她的策划中还有着更深一层意义:因为来年春天,这几个孩子就要安插到普通班级里去了,朱希望能让他们未来的班主任提前对孩子们有所了解。
晚会的内容不外乎是唱歌、朗诵、智力抢答之类的,但是每次看到小鬼们像召开议会一样为排演节目而比划吵嚷的样子,崔求成还是会意识到这些小小的活动对他们有多么重要。所以当圣护坐在副驾驶座对他说话的时候,崔十分留心。
“是吗,要演舞台剧啊……旦那演什么角色?”
“哆啦A梦。”圣护认真地说。“本来他们让我演小杉的,因为小杉是最博学的,但是哆啦A梦的台词最多。”
崔求成哈哈大笑。
“当上主角了啊!恭喜~”这样说着,他便有了主意。下班回家之后,崔在网上找到了一家服装订做店。一周之后的某天,趁着其他人没在教室的时候,他将一套新衣服递给了圣护。
“穿穿看合适吗?”
圣护展开衣服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为了演出,崔给圣护订做了一套哆啦A梦套装,上身是浅蓝底色的套头衫,有连衣帽,领口有铃铛图案,前襟和哆啦A梦的肚皮是一样的白色,下面还有个半圆形的口袋。
圣护立刻心领神会,动手套上衣裳,然后把帽子拉起来盖在头顶,在崔的面前转了两个身。
“太完美了。”崔忍不住为自己的设计而得意起来。这只小哆啦A梦看起来实在萌度爆表,虽然比原版要苗条了太多。小孩伸过双手,让崔给他挽了挽袖口,驼绒摸起来十分暖和。“就是稍微有点大呢。”
“这样你就可以穿久一点了,平时也可以穿的哦。”
“谢谢你,求成。”圣护看起来的确很开心,眼睛光彩熠熠——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心了。
果不其然,在晚会的那天,圣护的衣裳变成了舞台上的焦点。教室里好像从来没有装得这么满过,崔求成帮忙准备的点心供不应求。佐佐山和縢秀星的漫才大受欢迎,狡啮和圣护则因为在抢答比赛中拿到绝大部分奖品而引起了其他小孩的抗议。舞台剧更是花絮迭出,御堂(爸爸)忘了好几回台词,朱(妈妈)不得不一个劲在边上提醒;佐佐山(胖虎)和滕(小夫)欺负起人来分外起劲,而璃华子(静香)更是完全颠覆了角色设定变成了嘲讽系,结果藤间(大雄)忍不住反击起来,险些忘了回去找圣护解围这回事。所以,当穿着哆啦a梦装束的圣护一边叹着气一边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自己走上场的时候,观众们发出了一阵爆笑。崔站在后排负责录像,他的镜头追随着圣护淡定又正经的表演,周遭食物的香气、教室里的暖气还有一张张脸上充满的节日气氛,这一切来之不易的东西,让他陷入梦幻的沉醉。
随后,他感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是青柳璃彩。“禾生理事长在外面,叫你过去一下。”她说。
***
崔将DV交给她,然后从教室后门悄悄走了出去。他看见理事长站在走廊里,墙上挂着的一串串彩色小灯泡的光映在她的眼镜片上。
“抱歉在这种时候叫你出来。崔先生,你想喝杯茶吗?”
“随便您。”崔等着她找自己已经很久了,并不意外。他跟着禾生走出了特教班的教学楼,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两人穿过安静的校园。这是周五的晚上,常规班已经放学,大部分教师也回家了,因此学校显得空荡荡的。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中庭,上楼去了理事长的办公室。禾生像上次一样,给崔求成冲了热茶递过来。
“关于特教班在下学期的安排,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听听崔先生对自己之后有何打算。”
崔笑了笑。
“我么,能避免变成无业游民就好了。大概会四处闯闯、努力养活自己,先混得像样点吧。”
“哦?”禾生抬起眼睛。“我听说你提交过收养圣护的申请。那个孩子,你不打算再管了吗?”
“您果然消息很灵通。”崔晃着茶杯。“泉宫寺公馆那一晚也是,听说您和学校的人到得比警察还快……”
“因为我和几位老师住得比较近而已。”禾生盯着他,“先生,你似乎话中有话。”
“我其实一直在纳闷,泉宫寺丰久到底是怎么死的……您也知道,警方虽然公布了调查结果,也证实了泉宫寺财团的黑幕,却将泉宫寺的死判定为他用猎枪自杀。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相。”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那个老爷子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要他性命的也许另有其人。但我也想到了,在停电那时,凶手要顺便抹杀我明明是易如反掌的。”崔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我没看见凶手是谁,也不打算继续当侦探追下去,因为,与其说我现在是命大活着,不如说是有人想让我活着,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我可不想再不知好歹,为多余的好奇心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观察着理事长的神色,知道对方也同样再观察他。对于他的话,禾生没有露出多少惊讶。
“你确实很聪明,崔先生。”
“过奖了。”
禾生微微一笑。“那么回到正题上来……既然你对于来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放心了。我想你的选择应该不会受到干涉——只要你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明智行事。”
“本来我也不是什么野心勃勃或者正义感爆棚的家伙,”崔想起对付泉宫寺时,滕秀星协助自己引开敌人。“让小孩子去打头阵冒险,我大概也是个差劲的大人吧……”他放下茶托,重新望向理事长。“我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圣护好起来,这一年也给您和学校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离开学校之后,我想要去别处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业了,可是我希望您能保证圣护拥有正常的成长环境,不会再让他卷入泉宫寺那样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