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空气抽离,视线也因缺氧而变得模糊。
周棣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脑海中风起云涌,无数话语意图涌出肺腑,却被干涩的喉咙紧紧锁住。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棠,看着他终于扬起惯常的温柔的微笑,甚至朝自己招了招手,说:“阿棣,过来。”
他如同一只被驯服的兽,低眉顺眼地走到他跟前,垂下原本高傲的头颅。
周棠把带出来的外套披到他身上,动作轻柔依旧,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他替他捋了捋衣服上睡出的褶皱,然后说:“走吧。”
周棣没有动。
不仅没动,他还狠狠捉住了周棠的手。
周棣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周棠面露诧异,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为什么?”
周棣问:“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
他们两这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听起来仿佛哑谜,周棠失笑,他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因被握得更紧而作罢。周棠无奈地歪头看着周棣,从善如流地问:“为什么?”
周棣说:“昨天我出去找李巍喝酒喝醉了,李巍居然把我托付给了意外在酒吧遇上的黄乐语,她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就带着我去她家住了一晚,但是我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棠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棣,“所以刚才那种程度其实也算是划分在‘什么都没有发生’里面的?”
周棣急道:“我推她那一下就是想吓吓她让她离我远点!是她自己凑上来的!别的什么都没有!”
“好,”周棠干脆地点点头,“我信。”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瞬间失效,周棣措手不及,怔怔地看着眼前依然嘴角挂笑的周棠。
“所以,”周棠晃了晃被周棣紧紧握住的手,“可以放手了吗?”
周棣冷着脸沉声道:“我不放。”
周棠的脸色显出一点倦意,他疲惫地看着周棣,低声问:“那你还想我怎么样?”
“你当我傻?”大概是因为宿醉的关系,此刻眼眶酸涩得厉害,周棣竭力压制自己着即将落泪的错觉,哑声说:“你哪里像是相信我的样子?你根本就只是敷衍我而已。”
“那又怎么样呢?”
周棣微微睁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周棠,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竟然真的出自他眼前这个人的嘴里。
周棠平静地说:“爱人之间需要彼此信任才能一起走下去,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无需信任,也不必有未来。”
话音未落,原本冰凉的身体被禁锢进一个炽热的囚笼里。周棣忽然抱紧了他,用了很大很大的力气,周棠甚至能听见肋骨碰撞的声音——但是谁都没有因此出声,仿佛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谁都想争取上游。
难以想象这样一个抱着自己死死不肯放手的少年,就在半年以前,还试图将他扫地出门。
周棠无声地舒了口气,他想起了初春时分,他第一次跟着周棣一起回家,结果被落在半路的事——其实那时候他看到周棣悄悄藏起来了,他却仍是无助地哭,只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而故事发展到现在,胜负终于明了。
周棠附在周棣耳边小声说:“你弄得我有点疼了,阿棣。”
慢慢的,周棣真的放开了周棠,但他仍是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会放手的。”
“放不放手,又有什么区别呢?”周棠淡声道:“我们能结婚吗?能像其他情侣一样许下白头偕老的誓言吗?你能永远不背叛我,永远都爱我吗?我们能一直在一起,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吗?”
喉头哽咽,周棣一个音节都无法出声,他只是看着周棠,一瞬不瞬。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连喜不喜欢我都不敢回答。”
在他怔忪迟疑的时间,周棠终于整理表情,重新挂上了惯常的微笑。他拍拍周棣的肩膀,如一对寻常的兄弟一般亲昵地说:“所以,算了吧,阿棣。”
周棣表面看着冷淡漠然,周棠却晓得他其实内里藏着一个偏执的灵魂,那次清晨他失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此在说完这句话后,周棠防备地、悄然往后倒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但周棣只是长久地沉默着,甚至神情也一如往昔淡漠,只是他眼眶通红,望着周棠的眼瞳里幽光明灭。
周棠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说:“回去吧。”
周棣忽然在他身后说:“我不会放手的。”
周棠脚步一顿,没再搭理他,顾自往前走去。
暑假很快就要过去了,周棣很快就会不得不离开,而他会前往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们会被茫茫太平洋阻隔四年或许更久。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个昼夜,等到睁眼醒来在某个遥远的日子重逢时,回顾现在,也许只剩下一声你知我知的讪笑。
周棣却仍然执拗地重复:“我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