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啊,”南熏忍不住蹲下身来摸摸这孩子小脸,“来拜师,怕不怕呀?”
夏夷则摇摇头,“不怕。”
“不怕吗?太华可是有很多大妖兽,你若是晚上乱跑,稍不注意就会被抓走吃掉。房子四周都是法阵,你若是不会破阵,踏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还有啊,你师父脾气怪得很,你若是惹他生气,他就会把你关到后山禁地,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夏夷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前辈,陷入了思索。南熏满意地完成了入学教育,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却发现衣角被拽住。
南熏低下头,见那张小脸正仰着,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南熏前辈……”夏夷则小声地问,“师尊他,喜欢什么?”
清和出走来,就看到南熏真人正高兴地捏着自家徒弟的小脸,赶紧走过去。
“夷则。”
夏夷则抬起头看到他,马上喊了一声,“师尊。”
南熏笑着拍了拍这孩子的脸,“逸尘加油啊。”转身对清和点点头,“我走了。”
清和看看满面笑容的南熏,又看看若有所思的徒弟,想不明白。
“夷则,”他往回走,满意地看徒弟亦步亦趋跟在身边。“南熏前辈跟你说了什么?”
“回师尊,南熏前辈方才教导徒弟,要听师尊的话,要早睡早起,要多多读书。”
清和哦了一声,心想南熏好歹也一介长老,专门跑过来就跟我徒弟说这个,连个见面礼都不送?
待到回去已是掌灯时分,有人敲门过来送饭了。
清和便吩咐,我这里添了口人,以后多送些饭菜。顺手多拿了一份碗筷。
送饭的弟子挠头不解,“但凡弟子,难道不是和同辈师兄弟一起住在弟子房,同大家一起吃饭?”
清和这才想到好像是这么回事。转头看看夏夷则——他早早被封印,体质本就弱于同辈,这番奔波一日未得休息,脸色已经煞白。又念及皇家三子的身份,再想到这半妖血脉的秘密,便愈发肯定,不让夷则同自己分开。
“夷则不住弟子房,他和我住。”
小弟子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清和,虽觉得不能忤逆前辈,但还是觉得不妥,终究微弱地抗议。“这……门中各长老都清修喜静,平素不让弟子随便打扰,诀微长老您让这么小的弟子跟在身边,想来诸多不便……”
清和挥了挥袖子。“我诀微门下,凡事我说了算。”
夏夷则在一旁听着,睁大眼睛看着清和的脸,慢慢走过来拜了一拜。“弟子给师尊添麻烦了。”
清和这才发现这小皇子规矩又多,又啰嗦得很。皱皱眉头向他挥了挥手,“不必多说,过来吃饭。”
夏夷则便老老实实过去,却坐着不动,只是看着清和。
清和看看他,“你不饿吗?”
“师尊尚未动筷,弟子怎能先吃。”三皇子时时刻刻都是有规矩的孩子。
清和便把桌上的菜都随便夹了两筷子。“吃吧。”
他本就不饿,又不太满意太华的厨子,只漫不经心地吃着,目光还是停在自家徒弟身上。
他想这孩子倒真没给圣元丢脸,食不露齿,喝汤亦是小口啜饮,夹菜时胳膊抬得轻缓从容,自有一番优雅,确实是天家风范。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虽说是不急不慢,但那使筷子的动作,也未免僵硬了些。
夏夷则正伸出胳膊要夹菜,突然指尖一热,被他师尊攥在手心里。
啪嗒一声,筷子掉在桌上,清和也不去管。
“你冷?”
清和只觉手心冰冷,十指连心,那寒意便一下子冰到了心尖上。
他想自己怎能如此疏忽,新入门的小弟子刚进山时都要适应个一年半载,才忍得了这终岁积雪的天气,况且这孩子又不比他们常人,底子本就虚得很。
他一面徐徐给夏夷则灌入些和暖的灵气,一面觉得莫名烦闷。他想自己还不至于心疼,只当心里那点不是滋味的滋味,是在奇怪为何如此明显的事实,自己竟迟迟没有发现。
“你冷,为什么不说呢?”
夏夷则觉得周身暖融融的,这一刻鼻息间环绕的都是清和的气息。像是从寒冬一下子走到暖春,这种来自身体的最直观的感受一下子奠定了清和在他心中的地位。小孩子大约都是如此,比之谆谆的教诲,他们更能记住的是一颗糖的甜味,一个怀抱的温暖。
“回师尊,”夏夷则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冷,但习惯了。”
清和便觉心尖上那点刚褪去的寒意又漫涌而至,化成小小的冰棱,一点点扎得肉疼。
他怎会没有觉察,看到这孩子自己乖顺地洗脸的模样,他已大约猜到宫内情形。堂堂三皇子,本该是宫人环伺,又何须如此熟稔亲为;一身裘皮虽然厚实,却绝非上等,普通富贵人家用起来大约还算体面,但穿在一国皇子身上,未免有些寒酸。
清和一声叹息,便连问也懒得问。世态炎凉恩宠沉浮,这些冷暖,还能有谁,比清和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