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以血作引,执六魂幡,张乾坤袋,身化白焰,焚山煮海,破尽魔气三千,飞灰扬尘,蔽月遮天!金钟沉沉,玉磬铮铮,浓烟团团,白虹湛湛!阵破之时,污秽尽灭,皓日昂昂,青天朗朗……”
……
是那样的两个人,那样在一遍遍传唱中变得不可企及、不知真假,只叫人想起炮仗声里的赳赳戏台、锣鼓喧天、彩墨华衣、念唱作打……那样面容夸张得近乎虚幻的两个人——
“再过些日子,还想回去看梅花。”
“虽说甘木之力已尽,一时半会儿也无妨,只当重头修行就是。”
“……或许如今才算懂得何为大道无边罢。”
“待师尊病好了,哪里去不得。”
……
是他们。
年轻的道者忽然闭上眼——擦落了传奇里那些斑驳的油彩,他终于看到他们真正的面容,在烟火俗世里从容穿行着,温柔而平静。
而这已经是多少年后的故事了呢。
他们分明离别过,峥嵘过,又消失过,从那尚未离乱的帝王生涯,到烈焰滔天里的重逢陨散,再到如今这云山尽处的明月楼台——谁又能算得清楚,他们一直等了多少年。
人世这样短暂,又这样漫长。人世的故事,这样喧嚣,又这样寂寞。
而这一刻只有旷阔不尽的曲意,回荡在原本空落的山间,似有一天一地的悲欢。
后来,后来也有过一些年月,天墉城不曾收到来自远方的包裹和信函。陵越也曾问他师尊,“师叔和师兄,是否还能修得仙缘?”
紫胤摇了摇头,并不回答。那人说过,万事随缘,而缘之一字,既然一直被造化系在了他们身上——是否仙缘,都已不重要了。
轮回之外,自有千年万年的相守,一世赴尽,也是同归青山的尘埃。
再后来,那些属于过去的故事终将被淡忘,在人世里崭新的故事开始前,陵越领着他年幼的师弟,抬回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师兄,这是谁送的?”
“远方的某个师叔和师兄……嗯,倒是同从前一点都没变。”
陵越得知那二人依然安在,由衷地笑了一下,随后便认真抖开了漂亮珍贵的衣料,比划在师弟身上。
有一些感情曾经发生过,消散在渺渺云间,悠悠天外。或许那些旁观的人们从来不曾明白其万一,或许有一天也无人会再记得,可终究,终究也曾在某一个瞬间,触动过尘世里的心弦,叫人明白这世上有什么可以穿过岁月不老,情深似海这件事,永远值得等待。
番外四千载犹旦暮END
第四十四章番外长明(元宵贺,END)
灯山万炬,鼓吹连天,九陌连影,千门度月。
上元夜宴开到一半的时候,陛下说倦了,众位爱卿且自吟赏。
看上去倒是精神尚好,众人也只当圣意体贴,有他在,酒宴总是太拘泥。
御驾端然,行至宫门时,侍卫听得一声传问,“可曾见清和长老?”
一声“不曾”答出,御辇里只是静默,夜风似也凉了几分。片刻后,陛下的声音方缓缓传出。“回宫罢。”
寝殿灯火渐次明亮,照清楚年轻的帝王一脸淡淡的恼意。
即便是最亲密的师徒也有嫌隙之时。夏夷则同清和,这几日恰有一场小吵。
起因说起来实在不值一提,世间情事岂非一向如此,愈是亲密,愈容易因着絮微之由生气。仔细说起来,也不过是因着饮酒与否这样的小事。
夏夷则回想白日里清和横挑的眉眼,端的是师威赫然,话音里也压着薄怒。
“怎么,做徒弟的要反过来管师父?”
夏夷则迎向清和眼神,执著道,“师尊本就体弱,又一味虚耗,如今更是旧病新伤……酒寒伤身,理当禁饮。”
清和道,“枉你跟随为师十余载,怎不知杯酒乃我一生挚友,于别人或许伤损,于为师却是增补。”
夏夷则自是不应,“师尊不必再说,此事弟子已下定决心。师尊一日未得痊愈,酒水便一日不得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