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下次注意,不不不,没下次,你放心,一定没下次!”
47.
孙权表面神色镇定地盯着门口,准备迎接所谓的“周夫人”。
然而叛逆少年孙某的内心戏之丰富却可谓是翻江倒海,天崩地裂,仿佛是盘古又开了一次天地,气得他直想捶墙。
什么鬼?说来就来不打招呼的吗?
让我不说我就不说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哥的份上,我才不听你的呢!不但不听还直接捶!
别以为我是战五渣就好欺负!亲射虎看孙郎了解一下!我什么都不怂好吗?
“咳咳,那什么啊,其实我听得见你的腹诽,你知道的对吧?”
现在知道了,呵呵。
孙权在惊吓之余明白了两件事:其一,鉴于他现在还没被大哥打成一只死权,他可以判断这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并不是大哥;其二,做人别太有信心,该从心时就从心。
世间真谛之顿悟,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孙权深沉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参破了人生。
48.
“贱妾周乔氏见过吴侯。”那明艳动人的女子微微福身,礼数周全,不卑不亢。
“小乔夫…咳,夫人啊,”孙权一边默念着“非礼勿视”一边手足无措地错开了目光,“今日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啊?”
小乔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担心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周瑜后方开口道:“恳请吴侯,宽恕拙夫。”
“哈?”孙权已记不得这是本日他第几次懵逼了,“这话从何说起啊?不是,仲…公瑾何错之有?”
“若拙夫无过您自不会拘他在府,妾身虽不知拙夫因何触怒了您,但拙夫这些年来为江东殚精竭虑,妾身都看在眼里,特别是先主去后……”
“小乔!”周瑜似有些愠色,“莫要在主公面前胡说!”
“吴侯明鉴,妾身不敢胡言,拙夫案牍劳形,常常夜不能寐,他身体本就不佳,又不肯让人问诊,经年下来,您且看他的脸色大约也可知一二,”小乔说着,竟已是带上了低泣,“妾身知道拙夫少时轻狂倨傲,于臣属一道实有僭越,然他所做所为皆是为了江东,而今大战在即,妾身不能为拙夫分忧,但愿代其受过,以解国忧,求吴侯成全。”
“小乔!不可无礼!”周瑜闻罢少有的面色不善,斥道,“这些邀功之言是该同主公讲的吗?!”
“夫君……”小乔含着泪抬起头来,正欲分辩,却被一句“孤看小乔夫人说的对!”给打断。
正是阴沉着脸的孙权,他已被脑海中不赞同的叹息逼得快要抓狂了,“孤自然知道公瑾不易,在此三人中怕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不知!孤此番并非降罪于他,而正是为了他不再如此艰辛。孤旧时冥顽,对公瑾多有愧负,而今已不求原谅,只求小乔夫人许孤弥补一二。”
孙权言毕,冲着尚还挂着泪痕,一脸震惊的小乔红着眼眶深深一揖。
49.
小乔失魂落魄地只身离开了侯府,她隐隐觉得那件事……吴侯好似已然知道了。
“夫人,”见小乔独自出来了,她的贴身侍婢思沅忙上前搀扶,急切地询问道,“如何了?怎不见将军同来?可是吴侯还欲降责?”
见小乔泪止不住地流,她更急了,忙道:“夫人莫急!我们去求老爷,让他同国太说说放了将军!”
“罢了,”小乔拭了泪,轻声道,“他在这儿,大约总比在府中要强些…扶我上车吧。”
“诺。”思沅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却也只得照办了,“夫人,可是回府吗?”
车中人沉默了,她盯着腰间的玉佩,半晌方道:“不了,让人照顾好少爷与小姐,我们去看看姐姐。”
小乔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察觉到那件事的。周瑜是个谨慎之人,可总有些端倪并非是“谨慎”便可瞒过日夜相对的枕边人的。
也许是从孙策故去当日那人直抵灵魂的哀恸开始。那日等在府中的她分明看清了那人曾流光溢彩的双眼中只剩下让人看不懂的坚毅。
空洞得平静,也痛到失控。
也许是从那人借故战事,频繁宿于书房开始。书房的烛台常常燃上一夜,她便也在房中织绣缝补,等上他一夜,她会在夜半停手起身,或为那人调一碗羹汤,或为那人披上件锦袍。直到有一日,她看见那人在梦中满面泪痕,她想将他从梦魇中唤醒,却只听见他口中喃喃——“伯符”。
她不再等了,她知道,便是她熬坏了眼,拖垮了身子,她也等不到了。
她不能否认,这些年来周瑜待她极好,好到像是一种问心有愧的亏欠,他把他能给的都给了,只是“情”之一字,他早已慷慨赠予他人,给不了了。
大乔比她更早发觉此事,只是多年来隐忍不言,她不解,嫉妒,甚至是怨恨,即使孙策在最后一刻仍在口口声声说着愧负,她也不能原谅。但时间终是渐渐抚平了一切,她远离了权利中心的漩涡,远离了故人往事,所有不能宽恕的如鲠在喉都化为一片平静。也许是没从前那般爱了,便也不再那般恨了。